第3章 光明（3）（1 / 1）
这次他可就不用吞的，撕了一小块慢慢嚼，又斜着眼看斐来问道：“这东西这么香，你怎么不吃？”斐来答道：“我本也是想吃的，但我怕包子肉，刚才那个是点错了。”菜包子当然有，点的时候要提。汉子笑了，想不到这人大方的理由那样奇怪，“肉包不吃吃菜包，没听说过。”然后又道：“我叫朱百麦，小兄弟尊名贵姓？”
朱百麦，隔壁马家村人，十七岁，兄弟八人排行第四，他家跟别人家一样，去年大旱欠收，只好把几亩田薄卖予马家村的周员外，先求渡过难关，既然没有了地，今年只好帮周员外种田，所以犁的地没有不同，但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朱百麦跟你我一样，身材长相六十分，脑袋六十分，运气六十分，但他的心肠却是太好有七十分，家里可以耕的地太少吃饭的人太多已是很明显，朱百麦又还没成家，所以他本就有离家的打算。
所谓马家村，当然姓马的人多，但所有马家村姓马的人跟朱家一样，都穷，其中一家有个儿子名马速，跟朱百麦一样大，从朱百麦的眼里看，这个马速身材长相五十分，脑袋五十分，运气倒有八十分，两人从小到大打的架没有一千至少八百，如果小孩打架要算输赢，那朱百麦可说是屡败屡战，战绩难看。那天朱百麦又缠着马速厮打，起先有力气的时侯还有来有往，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但没多久朱百麦就开始挨打，旁观战的乡里老百姓不甚满意，纷要朱百麦勇敢一点，那个王瘸子叫道：“霸王膝，用我的霸王膝让他躺下。”
这话倒底是对朱百麦说的，还是对马速，没人清楚，因为这王瘸子的热心，所有马家村的男子都跟他学过霸王膝。朱百麦心想今早没吃饭，昨天没吃饱，其实很久没吃个饱了，所以今天怎么会跟马速揪在一起都忘了。他知道他打在马速身上的拳没有力道，但旁观的观众又让他下不了台，总之最后马速的脚扫在他的胫骨上，他痛地，为了不跪下只好在地上一滚，马速快手快脚拎了他的领子，走几步，就把他丢在一堆牛粪上，旁人大笑，朱百麦闭着眼想我歇一下，歇一下，不打了。旁人看他认输了，也不勉强。
朱百麦躺在牛粪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没觉得痛只觉得饿，他知道若溜回家，大嫂准会偷偷给他留一点东西，但今天他总觉得很没意思，很怕回去见大嫂，倒非老打输的缘故，他一下也不明白。只是突然间，他下了决定，他要离开马家村。
明月夜，来潜水，潜到水里会乌龟，乌龟王八一家亲，后面的词儿朱百麦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想，先把身上的牛粪洗干净了再说，马速你给我记着，以后我一定要报仇。朱百麦离开了村子，走到河边，有明月相伴，他一口气潜到水里，憋一口气，吐气，起来再吸气，再憋气。四下没人，他把衣服都脱光了，浸在水里洗个干净，洗好把干净的衣服搁在一块石头上，再潜水闭气。
这河没有名字，近岸的石头很大，河心的石头小，水真冷，朱百麦心想若能抓到一尾鱼来烤可就美了。他再潜，想抓鱼，门儿都没有。然后，有声音。朱百麦很诧异，在这个广大世界的这个小小角落，古往今来的这个时刻，我，朱百麦，这个刚洗好衣服的人，光着身子，浸在水里，深更半夜，竟然有人来吵。
背对着月光，那个人形轻飘飘地，跳，跳，跳，然后伏在一块大石头后，被月光的阴影遮住。朱百麦很纳闷，因这种场面，他觉得水更冷了，那人形不知是人是鬼，朱百麦进退不得。
又过了一阵，月亮爬到了天空中央，刚刚伏在石头后的人形动都没动一下，朱百麦浸在水中越来越痛苦。他想干脆起身穿好衣服走算了，难道我怕人看吗。还没做好决定，岸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不知何时，有两条人影来到河边，高的瘦，矮的胖。
矮个儿又笑道：“这个地方好，不错，不错。”高个儿没有吭声，也许是赞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矮个儿道：“潘琼，这笔帐嘛，算不清啦，我知道你伤啦，身子不爽，老子趁虚而入，你不要怪我。”
“我敢来，就不怪。”
“很好。”
水里的朱百麦想，干什么干什么？深更半夜，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人离岸退了几步，朱百麦就见那个高个儿从身上卸下一根长长的东西，手握一端，甩了几甩，那东西的样子好像自己在田里用的锄头或是钉耙之类的，同时矮个儿好像也在掏家伙，但他背着朱百麦，那个东西就看不清。
月光之下，一高一矮面对着面，两人互望。高个儿足足比矮个儿高了两个头，手长脚长，手中的锄头也长，高个儿单手抓着锄头杆子一端，那个硬东西高高地悬在矮个儿头顶，好像随时可以挖下去，去凿矮个儿的头。矮个儿两手高举，看来也没怎么怕。朱百麦偷偷伸长了脖子，张大眼睛，岸上的样子，好像一只高高的鹤想去啄地上的螃蟹，朱百麦心中还不肯定，矮个儿已经嘿地出声，突然就绕着高个儿急转。
朱百麦跟一般人一样，两人相争，他自然会去同情那个弱的。岸上两人一个手中有家伙，另一个人空手，空手的又矮，朱百麦自自然然地盼着矮个儿不要输。
那个矮个儿真的像一只螃蟹，好像是横着走，两手高举，手掌高高低低不住地晃。里面的高个儿并没有跟着矮个儿打转，只是手中的锄头高高悬着，盯着矮个儿的脚步，缓缓地把锄头从右手换左手，又左手换右手。水里的朱百麦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要打架，只是现在看起来，又好像是矮个儿比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