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1）

老陈回家了。

村里人看到老陈一身时髦装束，都羡慕死了。老陈发财了，你看那头发油光可鉴，还打着定型胶，三接头皮鞋，西装革履，那红色的领带在胸前拂来拂去，太帅了。

老陈的母亲看着儿子消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心疼地问长问短。父亲穿着老陈买的皮鞋，正合脚，发自内心地笑了，这孩子懂事了，知道孝敬父亲了呀。

父亲问老陈，南方还适应吗？何时再动身去？老陈说，南方就是好，只要你有本事，就能赚到钱。可是南方的菜吃不惯，甜丝丝的，没有家乡的菜咸咸的下饭。干了两个月，要比在家上班一年的工资都多，就是肠胃不适应，经常拉肚子。你看，我瘦了吧？有时一天拉稀几次，不瘦才怪呢！钱是好，但没那个福气担待，迟早把命丢了，还是在家找个事情做。

一连几天，老陈到同学家串门。同学在家种田的多，把老陈当贵客对待，都想跟着老陈到南方挣钱。有个同学好奇地问，听说那边一天盖一层楼，到处是高楼大厦，有的上百层。乖乖，站在那么高的楼，像站在悬崖峭壁的万丈深渊边，要是我腿就打哆嗦，根本不敢住在上面。况且每天爬一百多层，不累呀？老陈咯咯咯地笑，用手指着一个同学的脑袋，你个榆木头脑，有电梯，呼呼呼上去了，哪要你爬呀！最上面一层，是旋转餐厅，一边吃，一边欣赏风光，可带劲呢。一杯咖啡五元！咖啡，你们喝过吗？同学都摆摆头，向老陈投去欣羡的目光。老陈心里也没底，那么高雅的地方，从来没去过，只是耳闻而已，但面对众多同学说没去过，多丢面子呀！老陈咽了口唾沫，意味深长地说，有点苦，不好喝。反正没有我们村的井水好喝。

老陈还讲了许多趣闻。那个地方有红灯区，知道什么叫红灯区吗？同学们一知半解。老陈一点拨，几个小子笑翻了天。一个内地老板出差，到饭店看菜谱，有一道菜叫青龙过江，服务员一报菜名，他就点头，想吃个新鲜。端上来，老板傻眼了，一盆鸡汤上漂了一根大葱，价格888元。几个同学笑噎住了。很多台湾人，香港人，还有外国人，在那投资建厂，大陆的人大多是雇工。在那干，一年能搞上千元。人走路都是小跑，拼命挣钱。城市在建设，工地上机器轰鸣，吵死人，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老陈说他不去了，身体不适应。渐渐地，大家就冷淡他了。

老陈就窝在家里，吃了看书；看书累了，就睡觉。有时穿着三接头皮鞋，叼着烟，到镇上去闲逛。几个痞子看他不顺眼，准备给他点颜色看。但看到老陈的行头和派头，时尚新潮，不知道他的底细，才没有贸然动手。老陈见过大世面，这几个街痞子不在他的眼角，撇撇嘴，不屑一顾的样子。有个长毛生气，欲与老陈理论，被他手下的一个光头按住肩膀，在特区混得人模狗样，没几把刷子不行。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哪路神仙，不能仓促行事。忍一忍好过大山埂。

老陈把能请到的同学都请到了，在镇上一家饭店小聚。有二十几位吧，不少人骑着自行车，也有骑摩托车的，不约而同来到位于大桥头的饭店。这阵势不小，自然惊动了街上的小痞子。痞子头是曾经被老陈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位蜈蚣，拉大网进去才出来不久，心有余悸，没有摸清老陈现在在哪发财。再说老陈也没招惹他，何必要强好胜与老陈打架斗殴呢？但老陈这样招摇，抢了他们的风头，有一口恶气难出。于是派马仔长毛、光头试探一下。

光头派出小跟班去探听情况，小跟班添油加醋说，那个猴腮子猖狂不得了，猜拳行令，气焰嚣张，还口出狂言，要灭了我们。光头腾地站起来，手一挥，带了几个同伙向大桥奔去。正好散席，老陈喝了不少，有些踉跄。光头手一指，拦住去路。老陈一瞪眼，奶奶的，老子跑过大码头，还怕你们这帮毛贼吗？双拳快似闪电，向光头脑门砸去。光头一晃，脚踢向老陈的腹部。老陈顺势抱起了那只脚，用力一拽，光头仰面摔倒。光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向老陈扑来，老陈一闪，闪过光头的双拳，扛起光头，一个旋转，把光头甩向河心。笑声淹没了溅起的浪花。光头好久才浮出水面，狗刨几下，向岸边游去。上岸，光头头也不回地溜走，他的同伙面面相觑，说着下次见到你这个猴子整死你，作鸟兽散。

老陈的父亲觉察到孩子这样不是事情，恰巧政策允许教师退休子女顶替。家里三个儿子，给谁顶替呢？老大结婚生子了，不符合条件；老二小学没读完就辍学，学木匠。只有老三没职业，还有些活泛，如果没事情做，迟早成了小痞子。哎，把家里四间房，各分两间给老大老二，给老三顶职。

老陈的父亲和老大、老二交流，苦口婆心地讲道理，最终说服了他们，但老大的媳妇提出一个条件：谁顶职，谁给父母养老送终。老陈的父亲权衡一番，答应了。

老陈很快顶职上班，由于老陈中考成绩不错，乡里干事让他去当小学老师。如果没文化，一般安排在学校食堂做事。幸亏在学校的房子没退，否则老陈的父亲没地方住。

凤英的父亲也是教师，退休后给儿子顶职。凤英的父亲和老陈关系好，脾气合得来，就开了门亲。老陈顶职，是父亲照顾他，当然要听父亲话。订婚、结婚，都比较简单。老陈家在潜南，却在潜北上班，潜南潜北相距五、六十公里，老陈就在城里租住。通过一些关系，凤英进色织厂打工，小两口过得还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