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1 / 4)
皓月当空,乾坤朗朗。
汝阳王府内。
刚才为汝阳王表演了一番凝水成冰法术的常持满,此刻畅饮美酒心旷神怡,志得意满。他气度潇洒,浑身放光,看着汝阳王逗玩着那个小冰人,不由得一手抚须一手拍案,嘴里唱起了道曲小调。
汝阳王更高兴,他逗弄着那个常持满用水精幻化出来的缩小版自己,玩到高兴处,甚至真的开始给那小人灌酒。他这人生平第一好酒,也正因为这个爱好,他被当时的名人雅士推崇备至,与另外七人一起,被奉上了一个“饮中八仙人”的名号。这八人分别是状元郎贺知章、汝阳王李琎、左丞相李适之、美少年崔宗之、大学士苏晋、大诗人李白、书法家张旭和演说家焦遂。而在这“醉八仙”当中,更要数他“三斗始朝天”的汝阳王酒瘾最大,酒量最好,酒性也最豪迈。
平时都是畅饮潇洒,今日这般高兴更是豪饮放肆。在他心里,已经将常持满视为知心朋友,所以当下更是洒脱,他脱了锦袍玉带,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逗弄着那个小人。既然模样像我,品性自然也得像我,若要像我,怎么可能不会喝酒。他当下就跟常持满一边讨教着如何支配水精的法门,一边照着那些法门教水精喝酒。
二人这边玩乐至深夜,光是喝下的酒水粗浅算来已经不下四十余升,要知道别说是酒,就算是水,一个人不停喝上十几升也是顶不住的,光是肚子怕早就撑爆了。可不论是汝阳王还是常持满,都是不过一时辰一方便,别扯能不能顶得住那酒力,光是这份憋尿的功夫,就不是普通人能比!
汝阳王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出身高贵,文武全才,博古通今,旷达纵逸,心高志远。只是苦于出身,注定不能大展身手,一身所学不敢施展,所以他才放任天性,决心做个逍遥王爷。
其实这个世界很奇妙,总有人埋怨自己的出身不好,老天爷将自己托生到了一个贫困平庸的环境,不像别人家的小孩,生下来啥都有,饿了张嘴,冷了伸手。这穷根害得自己打小便要为了生计打拼,碌碌一生无所作为,直到死了还在埋怨,祈求着下辈子擦亮眼睛好投个好胎,托生到一个富贵人家。可汝阳王这位“别人家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因为姓李所以能干很多事,但他也因为姓李不能干很多事。
就好比,腹中虽有凌云志,无奈枷锁身上缠。
是啊,李家皇子这个身份,既是铠甲也是镣铐。
因为皇子的身份,他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数不清的仆婢兵士伺候他保护他,他可以享受最极致的奢靡,他也可以让数不清的人荣华富贵,他甚至可以邀请到那些世外高人,比如声名远播的叶净能,比如眼前的常持满,这样想来,是不是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可是这位汝阳王却注定只能做一个眉宇秀整、洁己谨身、善骑射、好诗酒,被世人惊呼为“李唐第一神颜”的宗室子弟。
他是宁王李宪的长子,而李宪原名李成器,是睿宗李旦的嫡长子,当今皇帝李隆基的长兄,死后被李隆基追谥为“让皇帝”。他这位父亲初以皇孙之尊被亲爷爷唐高宗李治受封为永平郡王,文明元年李旦登基后,册立六岁的李成器为皇太子。武则天扭转乾坤登基后,又册授其为皇孙。神龙政变后中宗李显复位,李成器又被改封为蔡王,他为了活命便开始固辞不受,唐隆元年他又被晋封为宋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睿宗又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扶持下复辟成功,李旦时将建储贰,以成器嫡长,而玄宗有讨平韦氏之功,意久不定。完全继承了李旦血统的李成器又为了活命,以“时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的理由“累日涕泣固让”,加之当时“诸王、公卿亦言楚王有社稷大功,合居储位”,于是他爹睿宗最终决定立楚王李隆基为太子。
后来睿宗被自己的三儿子逼着退位后,终掌大权的李隆基进李成器为司空。开元四年,李成器便改名为李宪,被封为宁王。朝堂百官都说李宪谨畏谦让,不预朝政,不妄交结,也因为这一点,这位原来的皇太孙皇太子始终受到三弟玄宗的礼遇。
李隆基是个好弟弟,也是个好哥哥。他刚开始做皇帝的时候,非常的出众。因为他们兄弟几个自小生活在奶奶的白色恐怖之下,所以彼此之间相互扶持颤巍巍一起成长,手足情义比起其他帝王兄弟来的更深厚些,等到翻身以后,他还不忘初心,专门在皇宫中修筑了两座宫殿阁楼,时不时把哥哥弟弟们请到宫中,白天与同榻坐,或就幸第,赋诗燕嬉,赐金帛侑欢。这些王爷们日朝侧门,既归,即具乐纵饮,击球、斗鸡、驰鹰犬为乐。晚上兄弟间更是欣赏歌舞,弹琴高歌,彻夜狂欢,酒到酣处大被而眠,仿佛孩时。
做为李宪的长子,李琎便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长大的,父辈们的兄友弟恭让他阳光茁壮的成长,得益于此,他也经常可以出入宫门,李隆基对他这个越长越漂亮的侄儿也更喜欢。
只是慢慢的,越长越大,李琎开始懂事了,早慧的他听闻了父亲“个性谨畏喜好声色”的传言,他不明白自己那位有胆有识杀伐果断的父亲,为何甘愿顶着一个“风流蕴藉”的帽子活着,明明可以做“周公”,为何偏偏一副“海昏侯”的样子。后来他忍不住请教过一次自己的父亲,因为是长子,李成器对他格外偏爱,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大壮硕的儿子,他笑得很开心,他拉着儿子的手,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提问,只是给儿子讲起了他爷爷的故事。父子二人畅谈一夜,李琎才明白,原来父亲努力展现出一种远离庙堂、声色犬马的姿态,只是为了避免他的皇帝三叔受谗言所惑,从而对这位大哥产生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