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等晚稻的秧苗全部栽进水田,村里接下来就是要请戏班来唱花鼓戏了,给这样枯燥的日子添点新鲜。
真的,在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农村人就盼着一年一度的花鼓戏。然而并不是每个村子都请得起戏班,像河下、柏林等小村庄,是没条件单独请戏班的,想看戏的人就会跑到几里,甚至十几里地远的村子去看,看一回戏,够他们跟屋前屋后的人说道好几天。
现在这事由下店子一伙五十多岁的男女负责牵头,他们平时就负责石头庙的日常事务。
待双抢结束后,他们便开始组织到各家去化缘,钱多少随意,不给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人家上了门,也没有谁家不给的,毕竟唱戏的时候谁都免不了去看上一看。他们把各家捐的钱数用一个本子写起,以后多多少少都是从里面划。
钱的事解决之后就是请戏班了,最近听说龙坊一个戏班子唱得好听得很,十里八乡有戏台都是请得他们,就连县里也常请他们去呢。所以大家一致决定请这个戏班来唱戏。
到了正式开始的前一天,石头庙就已经热闹非凡了。戏班的人开着拖拉机把戏服、道具、锣鼓等搬来堆在戏台后面的屋子里。负责庙里事务的人也忙着叫来热心的妇女来洗厨具,搞卫生。庙里要给戏班的人管饭,这些都要提前准备。现在这一伙男男女女正从附近的水塘提来一桶桶水,将石头庙的里里外外冲洗得干干净净。
正式开唱的那天,月红婆婆肖家天一亮就起床。肖家肖家,别人都这么叫,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她是从肖家嫁来的,同年龄的都这么叫。其实她的本名叫:苏二妹。不过她懒得跟人争辩,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就这样,叫着叫着,周边的人就只晓得她叫肖家,或者昌世屋里的婶婶。
肖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把稀疏花白的头发用木梳梳得服服帖帖,再用一根银簪子盘在脑后。这根银簪子是她十四岁出嫁到羊山时娘家的陪嫁,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待洗涑好,她便挽着一个竹篮子往发仔妈家去了。篮子里是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她和发仔妈都是常年吃斋念佛的人。每月的初一、十五,肖家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一盆水擦干净牙齿、用一条发黄的毛巾抹两遍布满风霜的脸,然后用沾了水的木梳将头发梳理地溜光发亮,用她的银簪子插紧,盘在脑后。这才到屋里的老木柜里抽九支香出来。她的柜里什么都没有,但是香烛肯定是常年备着的。
肖家蹒跚着摸到床头的那个老木柜旁,因为常年有一盏油灯,灯盏里的油不时会洒出来一些,因此柜子的表面油光油光的。在中间的部位还有一块蜡迹,有时没有油点灯了,她就点蜡烛,那是滴下的蜡烛。她在柜子的面上摸索着找到火柴盒,“嚓”一声将油灯的灯芯点燃,然后又将手上的香头凑到油灯上点燃。她用力的晃了晃手里的香,将明火吹熄,这才又摸着出了房门。她来到门口的场地上,先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又顺了顺头发,这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小声念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大儿有财一家平平安安,保佑我二儿有登一家平平安安,保佑我三儿有和一家平平安安,保佑我小儿有丰平平安安,保佑我两个女子大妹、细妹一家平平安安。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念完这一段话,她又对着天地拜了三拜,这才睁开一双混浊的眼睛,在拜过的地方插下三支香,回到房门口拜三拜,在门外墙根下插三支香。之后她又弯到灶房里,对着灶头拜三拜,将手里剩下的三支香插到灶台缝隙里。这样,拜神仪式才算完成。
现在这么盛大的拜神仪式怎么能少得了她?
说起她吃斋的原因,那是二十多年前,她四十六岁的那年同家里老头吵嘴。老头诬赖说家里穷成这样,都是她吃穷的。她气不过,因此下定决心戒荤!刚开始也是不习惯,后来适应了,反而闻到荤腥味就反胃。
肖家出了门往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顺着巷子的坡下一二十米的地方就是发仔妈住的矮屋。村里真的太拥挤了,屋子一个贴着一个,许多屋子中间的空隙不足一米,甚至共有一堵墙的也不少见。谁家屋里吃个什么,或者有点什么闲话,很容易就被打探了去。肖家摸索着到了发仔妈屋里,发仔妈手上挎一个小篮子,已经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着了。
现在,两个老人蹒跚着摸出巷子,朝石头庙走去。这两个出生于本世纪二十年代的老人,小的时候都裹过脚。只是肖家没有裹成功,她那个时候见到自己嫂子是一双大脚,便同家里抗议,最后只裹到一半就没裹了。但是行走还是有影响的,她这辈子最远也只到过几次十几里地的什马镇,嫁到羊山后基本就是在大队周围转。
出了小巷子,在大路上的塘堰边,不时有提着篮子的妇女从各条小巷子出来,很快就超过了她们。她们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勺子岩脚下,只见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提着篮子的妇女。香烛燃烧的香味弥漫整个勺子岩。她们理了理衣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进了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