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这一年的春节,大多数人都过得糟心得很。因为干旱的原因,晚稻的收成十分不好,下半年的粮食基本没得卖,只能说刚刚能糊口而已。本来大家都指望着晚稻能有个好收成,卖了谷子过个好年,谁曾想这样。真的,虽然说人人都已经吃上了饱饭,但是别的吃食却很紧张。就比方说菜吧,蔬菜肯定是有的,但是肉就稀罕了。家家户户虽然养了猪,除非屋里办大事,不然这猪是要卖给收猪佬的,自己根本吃不着。一年四季待在村里,不靠卖一头肥猪,平时屋里用的油盐等日常的小东西从哪里来?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舍得杀一只鸡或者鸭,养大一窝鸡鸭也不容易,碰上这个风,那个风,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一大片。
平日里大家馋了就会去菜市场那里买一副鸡架子,鸡架子就是剔了肉的鸡骨架,基本上是没什么肉的,但是便宜啊。剁成小块,加上辣椒,大蒜,炒成咸香热辣的“鸡丁”,别提多下饭了。
虽然糟心,年还是要过。正月初一,祠堂、菜市场、大队附近,照例是狂欢,只是大伙的心不同了,此时他们无心打牌,只是习惯了往牌桌上钻。
大队门口的场地上,菜市场的路面上,一群穿着客气衣裳、皮肤白净的后生男女们在谈笑风生。一二十个一同出去打工的后生们正站在大队门口的场地上说话。他们的言谈举止与周围这些直接粗鲁的庄稼人完全不一样,他们声音轻轻的,又柔和。年轻的后生们在牌桌上打着牌,心却飞了出去。这样柔美的姑娘谁不爱,这样客气的男崽又有哪个不羡慕。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老气衣服,脸上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搂着纸牌的手也是粗糙起皱。
“出去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等开了年,老子也出去见见世面。”年轻后生想着。
屋里有适龄打工青年的大人呢,此刻心里也气恼。“怎么别人屋里的崽女就知道到处找钱,自己的死崽就只会圈在屋里,混吃混喝过日子!看看别个屋里都置上了电视机、收音机,还准备起新房。”
生活一旦有了比较,就会发现自己过得多么惨淡。以前大家都是住沙石瓦屋,个个心里也就没什么,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旦有一家住上了红砖白石灰墙的新屋,那周遭的人都会不好过。人家都过上了不一样的好日子,自己却没跟上人家的脚步!没跟上队,那是多么不可容忍的!如果大家都吃糠咽菜,他们应该还是开心的,可现在人家都吃上了肉,你说这日子还咋过?要是一个两个人这样,大家还能共同谴责他,“生要票子死要票子,能带进棺材里不成?还是日子过得舒服要紧,对不?”,对,就是要把那个爱出头的人按进跟大家一样的烂泥里!
现在不一样了,眼见着别个屋里越过越好,自己屋里却没任何起色,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陈有丰蹲在大队门口的场地上与三世屋里的两个崽话着事,三人的眼睛却不时瞄向不远处的男女。他们是多么地气派!客气的衣裳,一尘不染的鞋子,白嫩的皮肤。就如自己屋里海报上的明星一样。
“凭什么我就要在屋里作田,我要出去,自己这么年轻,一定能挣到大钱,看着吧,往后四兄弟里头,我肯定是混得最好的那个!”陈有丰心里想着,恨不得现在就要踏上那属于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悠悠地对三世屋里的两个崽说:“等年过了,我也要出去,圈在屋里作田没什么用。”
“做得,我们结个伴。”陈有山、陈有民两兄弟笑着应到。
“真的?”
“那还不真的什么,个个后生都出去了,留在屋里也不好玩。”陈有民说。他是三世屋里的大崽,也二十岁了,跟陈有丰差不多大。他也早就不想在屋里作田了。
三人说定这事,陈有丰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厅堂里,他爸妈窝在门背后烤火笼。他径直走进去,站在八仙桌旁朝爸妈开口,“妈,我过了年要去打工,给我三百块作路费。”
老两口吓了一跳,小儿子何时有这个想法。“那田不要了?我跟妈两个是做不动了,你要是出去,田就作不成的。”昌世老汉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陈有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