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3)
抓帮是制鞋工序里最为艰苦的,这十分需要气力,抓一趟鞋得使出吃奶的力气。而且很容易受伤,力度没控制好就会被手上的钩针钩到鼻子和脸。没有哪一个抓帮工脸上不挂彩的。他们一天到晚给鞋刷胶水,周身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胶水味,据说闻多了生不出来孩子。因此,只有那些家庭负担重,而且已经结婚,且生了小孩的中年男人愿意干。因为抓帮工资相对来说要高一些,效率高的时候一天能有近百元。相比打鞋工一天紧赶慢赶,四五十块的工钱,他们算是高薪了。当然,他们没有天天有事做。
这三人走到水龙头下冲洗着被胶水糊住的大手。大部分时候,这是无效的。胶水紧紧地凝固在他们的皮肤上。有时,他们甚至用锋利的小铲子把手上凝结成一块硬壳子的死皮铲下来。他们曾经用来作田的手,因为高腐蚀性胶水的作用,在这样湿润的季节,却像冬天一样龟裂、硬化!
没有文化和任何技艺的农民,即使脱离了田地,依然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这时候的横镇是一天里最为活跃的。
各个厂子的女人们闹哄哄地冲到宿舍,争先恐后地在唯一的一口灶上炒菜。
十几口人的混合宿舍,顿时被炒菜的呲呲声和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包围。
谭家英抢到第一个炒菜,她只炒了一个青菜,中午剩了一点猪头肉。很快,她从蒸饭的壶里取出她同陈有和的两个铝饭盒(饭由轮值的人事先蒸好了),用毛巾裹着端到门口的一块石头上。这块勉强能放下这两道菜和两个饭盒的大理石块是陈有和从马路对面捡回来的。石头的边缘凹凸不平,像是摔碎的。
大理石挨着墙根放,底下垫了两块石头。谭家英就蹲在这石头边,一个人先吃了起来。
一口饭才到嘴里,陈有和就到了她身后。陈有和从右手边的下铺床底下拉出一把折叠小矮凳子,那是谭家英之前坐火车,在车上买来坐的。
陈有和手里拎一瓶啤酒,轻轻地坐进那张脆弱的凳子上。他拿来一个空碗,倒上一小碗酒,递到谭家英面前,“家英,来一点?”
谭家英接过碗,低头大口喝了两口,嘴里发出“嗨呀!”的感叹声。辛苦了一整天,只有这个时候,蹲在这一方小小的地上,嗦上两口冰凉的啤酒,才能让人喘口气。白天抢货做的时候,简直比屋里双抢还急人。双抢再怎么抢,自己的稻谷总不会跑掉,可是打鞋打慢了,就会被别人抢先,那么自己就要少挣钱。
没一会儿,水金两口子在自己的床边支起一个小的折叠桌,他们就坐在床沿上吃起了饭。水金的两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五岁,最小的也只有三岁,两个孩子都留在羊山,跟着爷爷婆婆生活。水金的老婆本来在屋里带孩子,今年才跟着出来一起挣钱。没办法,屋里挣不到票子,孩子要吃饭,以后还要上学。他们还想早点盖起一层像样的新房。
很快,整间屋里的人陆陆续续吃上了饭。有的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有的蹲在门口,还有的就站在屋里的随便哪个角落。
在不远处的马路两边,几间破旧的瓦房朝路开着。屋里屋外摆了几张油黑发亮的旧木桌子,桌子上坐满了后生,有的呼啦啦吃着饭,有的干等着上菜,有的三五成堆坐在一起开些无油盐的玩笑。这些后生因为不会煮饭,也懒得煮,干脆就到外边来吃快餐。
两面长满茅草,狭窄、凹凸不平的马路上,三三两两的后生在追逐打闹。
横镇进入一天中最为繁华的时光。
任何时候、任何环境,只要有人就有希望、活力!一个富丽堂皇的皇宫,假使没有人,那就好比一个漂亮的空壳子,即使再气派,也会让人生畏而远离。这就是烟火气的魔力。破烂的横镇因为这群不怕苦不嫌脏的农民工的到来而显得繁荣、可爱,生机勃勃!
吃过饭,陈有和同宿舍里的几个男人坐在门口当风的地方玩起了扑克。一天里,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缓解他们的辛劳。
他们对于这样的生活还算满意。平时下工有点小酒喝,有空打打小牌。还不用在外边风吹日晒。虽然,他们也常常抱怨这里的活累,不过相比回去作田,他们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谭家英收拾好碗筷便到隔壁的厂子去找认识的人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