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 / 9)
人们为学广的离世惋惜了几天之后,渐渐的就不再提起了。大家的生活又走上了正轨。
晴朗的早晨,空旷的田地里。当一团棉花一样的白云从三层岭飘向勺子岩时,陈有财正扬起手中的锄头奋力地在港子河东面的自家菜地里做活。
虽然已经是立夏了,山里天气,早晚还是凉丝丝的。陈有财穿一身洗得发白起毛的长衣裤,手上用劲一下下挥动锄头。别看陈有财已过花甲之年,干起这些活来还是得心应手。由于常年的劳作,他的身子反而壮实得很,除了头发越来越少,脸上黝黑起皱一些,干起活来,怕是连后生崽都赶不上。
一颗火红的太阳从三层岭后边露出半个脑袋。陈有财觉得身上热了起来,也有点累了。便停下来,将锄头横放倒,一屁股坐了上去,一边休息一边细细地欣赏起自己的菜地来。
这是一块七八分的斜坡地,里边规规矩矩长着辣椒、茄子、南瓜、葫芦瓜、空心菜,虽然都还没结果,却长势喜人。陈有财还在四面田埂上种上了豆角、丝瓜,他寻思这几天就去山里砍点细竹子,搭起爬藤架子。
陈有财这一生似乎是为田地而活的,他整日整日地守在地里,摆弄着他那几亩责任田,精心地计划着这里那里该如何栽种,才能最大化利用空间。小小的一块地,他恨不得能绣出花来。你看,组上的许多田地都荒废了,只有陈有财的这块菜地生机勃勃。这块菜地是别人不要的,有财把它捡起来精心锄了几遍,下了肥,栽了各种各样的菜苗。
陈有财与“乌牛公”陈功世并称为羊山村的两大狠人。并不是说他们心肠坏得很,而是他们做活狠。这两个伙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开年三十到新年初二这三天,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田里的。五黄六月里,别个都是草草做点活,就躲进村里乘凉、玩乐去了。他们倒好,顶着老虎太阳,在地里一做就是一整天。整个夏天里,他们都是光着膀子。黝黑发亮的肩膀和背部,夏天才过一半就要脱一层皮。不管什么时候去田里,总能看见他们埋头做活的身影。当然,两家地里的收成也绝对是遥遥领先其他家的。乌牛公比陈有财大了近十岁,近几年做活没那么狠,田里就成了陈有财一个人的天下了。后辈中更是没有人能与之相比。
私底下说,陈有财是真有财。他最开始靠卖菜、卖谷子起了新屋。后来村里的青壮年纷纷外出务工,他又捡过组里别个不要的五六亩地来种,这样他就有十多亩地可以种水稻,一年光卖谷子就有不少钱。几个女子大了以后又出去给他挣了几年的票子才出嫁。平时地里没什么事的时候,他还会去挣点活钱。村里每年春冬两季要请人到各座山上铲防火线,二十五元一天,有财年年都去。还去给敏世挖砖厂的土,今年庆来要开山种油茶树,他又报名去铲草。总之有挣钱的活路,他都不放过。连年累积下来,他就存下了这许多的票子。
陈有财除了好一口米酒,并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不抽烟也不打牌。就是一口米酒他也舍不得多吃,只有一年中最热的那两个月才会在每顿饭点吃上半碗,且绝不多吃一口。他两口子是出了名的节俭,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即使生病了,能熬过去的,绝不会去兵子医生那里花冤枉钱。这几十年来,除了在龙生身上花了一些票子,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支出。
他屋里光邮政储蓄的定期存折都有好几本。这些,有财两口子都不想让别个晓得。尤其是几个穷弟兄,就怕他们来借。别说弟兄,即使是亲生女子也休想从他手里拿走一分一厘。这钱他们要留给儿子龙生。
陈有财歇了一阵,又重新站起来,啐一口唾沫到手心,双手搓匀,接着干了起来。
“爸爸,爸爸……,转来吃饭。”
一阵清脆的童声从陈有财屋里的方向传来。他儿子龙生正站在门口朝他那个方向喊叫。
“好,爸爸晓得了。就来。”陈有财带着笑意,朝屋里的方向喊了一声。真的,自从龙生加入他那个家以来,陈有财整个人活络了起来,脸上时常挂着憨厚的笑。
陈有财将剩下的一小截地翻完,这才扛着锄头往家走。
等他到屋时,他女人香娇正坐在桌上侧过肥胖的身子,用一把铁勺子送一口饭菜到龙生的嘴边,哄到,“来,还吃一口。我宝乖,听话。”
陈有财将锄头立在马口里,又到院里的水井上吊了一桶井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洗了手,这才进了屋,走到饭桌上坐下。他扭头对香娇说:“哎呀,你也是,娃娃吃饱了就不吃。”
“你晓得什么。多吃点长得壮。”香娇撅起嘴巴,横眉竖眼说到。
这时,龙生从自己的长凳上滑下来,钻到陈有财的身旁,亲切地喊:“爸爸。”,并靠在陈有财的身上。
“哎,我宝宝乖。”陈有财饭也不吃了,把龙生抱到腿上轻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