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狩(下)(2 / 3)
孛罗一直在大帐内踱着步,心想要是大哥或者二哥在这该多好,他们总是能妥当地应付过去,这看似简单的一场比试,却隐藏着黄金家族对绰罗斯部族的信任危机。也先、伯颜帖木儿他们自然不愿意看见黄金家族一事不作而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所有的一切还不是时候。孛罗并没有接着平彰卯那孩和其其格的话往下聊,而是平声说道:“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能在不杀了我们士气的同时,保全阿噶多尔济的面子。”
平彰卯那孩虽然一晚上都没有服气,可因为从小受到了脱欢良好的教导,同时常年跟随在也先和伯颜帖木儿身边,一点就通,连忙和孛罗商量起了往后两天狩猎比赛的对策。其其格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略带气闷地走出了中军主帐,她这几天的大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第二天,骑士和弓箭手们并没有像前一天一样四散而去,而是聚集在营帐外的大草甸上,一个个怒气填胸,准备与黄金家族的侍卫们一较高低;因地制宜,统共分为三个竞技项目,骑马、射箭、以及狩猎,孛罗和平彰卯那孩计划在前两个项目上确保各有胜负,而在狩猎项目上进行模糊化处理,让黄金家族的猎手们在总量上取胜,却让绰罗斯男儿们捕获更多的野驴和黄羊等大型猎物;而很显然,有锡布古台的一方很难在射箭项目上输掉比赛。
其其格见大好的狩猎运动变成这副模样,只觉得万分扫兴,想骑上阿尔斯楞独自一人到林子里去转一转,又觉得没趣,漫无目的地在营帐附近边转悠边空甩了一会儿鞭子,依旧百无聊赖,左右都不自在的情况下,还是拉上了温抒彦,没入丛林之中,其其格潜意识里还是偏爱于骑马射箭的感觉。
温抒彦自然知道今天已经被安排成了比赛,也完全懂得猎手们的心境,一个个都想把心中无法继续狩猎的怒火撒在黄金家族的侍卫身上,可是他并不知道昨晚中军主帐里面发生的故事,以及那背后的事情种种;温抒彦见其其格一路上话语不多,只是随手猎杀了几只野兔,也不想去捡,和前一天相比判若两人,于是很简单地想着怎么能逗其其格开心起来,温抒彦打趣道:“昨天打了一只羊羔和几只野驴,论数量还比不了我,今天就有些泄气了?没事,我们再比过。”又说道:“哎哟,野兔都跑脱了,射术很一般呐。嘻嘻。”
其其格本来就心烦意乱,虽然温抒彦一个人自说自话,不利索还尴尬,可是由其其格听来,还是如一群蚊蝇一般,在她身旁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还是折了翅膀断了腿的那种;其其格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炸裂的感觉使得她忽然就发作了起来,其其格朝温抒彦大声囔道:“闭嘴,再说话我一箭把你戳穿。”声音震耳发聩,把温抒彦惊得呆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同样被惊动的还有附近的几只猎物,被吓得四散而逃。其其格像是这才醒觉了过来,更可怕的是她觉察到自己右手真就举着一支箭矢,箭镞指向了温抒彦,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很不自然地将右手放下并松开五指,任由箭矢从掌心滑落,然后也呆呆地看着温抒彦;她知道他是出于好意,而且整件事与他并不相关,其其格想说声抱歉,终究没放下郡主的架子,两人就这样呆立着静默了小半一会儿;其其格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努了努嘴,算是表达了歉意,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而后反手朝阿尔斯楞臀部轻轻拍了拍,也没兴致打猎了,缓步就往营地方向走去。半路上看到一个面罩类的黑色物件,有些显眼,其其格刻意想找些话题,询问一下温抒彦此为何物,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回头看去,温抒彦并没有跟来,也就作罢。
才回营地不久,只见昨晚帮她宰杀羊羔的那个弓箭手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个箭镞,说道:“郡主,这是从羊羔中取出来的箭镞,你收好。”
其其格心事重重,并未和弓箭手过多言语,接过箭镞,随手就把玩了起来,只是无意之间,她感觉到有些许异样,定睛一看,箭镞上雕刻的并不是绰罗斯家族独有的狼形印记,而是黄金家族的徽章;其其格和那弓箭手再三确认之后,总算明白了过来,射中要害部位、致使羊羔毙命的并不是其其格自己,而是满都鲁,不过奇怪的是,满都鲁明明端详了猎物许久,为何却拔走了其其格的箭矢,而将他自己的留了下来。其其格越想越怪,也越想越气恼,随即下马,直接朝比赛场地走去,她得向满都鲁讨要一个说法。
正在进行的是赛马比试,前面两局各有胜负,阿噶多尔济见此,忽然大手一挥,临时“建议”第三局由满都鲁和平彰卯那孩亲自上阵,看看到底是黄金家族的骑术精湛还是绰罗斯家族的赛马优胜;孛罗和平彰卯那孩相互对视了一眼,知道此时此刻更加不能乱了分寸,只能应承了下来。比赛紧张激烈,因为各自代表着部族新一代的青年才俊,互不服输,八圈下来,前后也只是相差一匹马的身位,还难以看出胜负。这时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半戎装少女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赛场,仔细一看,不是其其格又会是谁,马上两人双双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同时拉缰立马,只是距离并不够长,很难将胯下快马勒定,满都鲁不及细想,转身就跳下马背并将其其格平推了出去,然后在地上一个翻滚,正好没被平彰卯那孩那马匹两前蹄踩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场上众人或是目瞪口呆,或是惊叫好险,而自己尚且惊魂甫定的满都鲁却立刻起身爬向其其格,并将她轻轻扶着坐了起来,神情里布满了关切与疼爱;紧随着踉跄跪着过来的还有从马上翻身下来落地不稳的平彰卯那孩。
其其格左手旧伤本就并未痊愈,如今被一跤推到,顿觉痛入骨髓、眼冒金星,斜眼瞧见快马立定之处,瞬间就都明白了过来。围拢过来的人们越来越多,一个个无不表达了对其其格最真切的关心与怜爱,其其格则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瞧了一眼满都鲁,然后咬了咬牙,对大家说道:“没事的,不妨碍。”
满都鲁正想将其其格抱回营帐休养,却被平彰卯那孩一把推开,由他亲自抱着妹妹回到了她的蒙古包。尽管其其格一再表示并无大碍,平彰卯那孩还是要求随行大夫仔细再仔细,将其其格反复检查了好几遍,得知只是左手稍微再度拉伤但并未影响到桡骨骨折之处后才深情说到:“以后可不能随处上蹿下跳了,多危险;这儿比不了家。”
其其格嘟着嘴,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往蒙古包外张望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期盼能见到谁,只是忽然发现三哥孛罗不在,于是问道:“三哥现在跑哪去了?”
平彰卯那孩说道:“还不是因为有阿噶多尔济和满都鲁他们在,脱不开身,否则早就飞到这里来了。我就知道他们来了准没啥好事,哼。”
其其格笑着解围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不是?”其其格的笑容里面多少有一种不想让平彰卯那孩他们过分担心、错以为自己伤势严重的意思。
“哼,只要他们一来,兆头就先坏了一大半,咋就不能怪他们?不是他们阿噶多尔济一众人等不请自来,坏了我们筹备已久的春狩计划,哪来这许多破烂事情?不是他阿噶多尔济非得弄一个狗屁比赛出来,我们白天冲进林子里面张弓打猎,晚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其乐融融地,你又怎会受伤?本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只要有黄金家族的人员参与进来,准没啥好结果……隔三差五还能整出来一些阴招,幸好我们几个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昨天要不是三哥顾全体面,我非得叫几个刀剑手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远了不说,就说刚才,阿噶多尔济想到一出是一出,非得让我和满都鲁赛一场,可把我给气的……”平彰卯那孩越说越觉得生气,竟有些停不下来,这倒把其其格给乐得不行,她很久没见四哥这样滔滔不绝地抱怨个没完没了,怕也是憋屈了两日没地方宣泄,趁着这会儿要把肚子里的苦水给全倒了出来;其其格忽然又想到温抒彦,她自己也憋了一整日,上午全发泄在了无辜的温抒彦身上,实为不该,经过这么一个有惊无险的变故,她忽然想去和温抒彦实实在在地说声抱歉。
其其格笑着打断道:“好了好了,四哥,我知道了。”其其格故意把双手搭在平彰卯那孩肩上,轻捏了三两下,接着说道:“打昨儿晚上开始,耳朵里全是阿噶多尔济他们几个,脑袋都嗡嗡的。你看,行军大夫也说了,只是稍微再次拉伤而已,你去忙你的吧,我也想到处走走,透透气。”其其格刻意不想提满都鲁。
平彰卯那孩朝其其格左手看了又看,说道:“真就没有问题,不需要静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