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起于代郡》 第一章 启归程（1 / 1）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乌衣巷》

初春，起伏不定的丘陵上，一阵阵风吹得枯枝吱吱作响，红色的旗帜下，一个须发花白，满面沟壑的老者，坐在山坡前，不停揉着自己的膝盖。老者看着浅浅欲苏的草色，淡淡的说了句：“入春了，是时候回家了。”，旁边不远处，站立着一个英姿挺拔的少年，少年风霜的脸庞上，依然能看出些许稚嫩，但却表现的英气十足。少年的耳朵甚是灵敏，老者不经意的一句话，少年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少年小心的看看左右，装作没事的屈身蹲下，然后低声说道：“阿爷，这么快就要走吗？，陛下继大统还不足一年，邑亭侯虽然天天守在府里面不出来，但其终究还是个祸患，咱们怎么能这么早就撤，这不是放虎归山么？”。老者听完少年的一番话后心中一喜，不经回想起了十个月前；

大炎昭皇帝猝然驾崩，因为皇帝没有子嗣，大臣们便迎立素有博才的胶定王彭庆为帝，但仅仅半月，胶定王便做出了三百多件荒淫无道的事情，众大臣一致商议之后，决定废掉胶定王，贬为邑亭侯，迁至代郡，由虎贲中郎将程敬之一路护卫邑亭侯前往代郡，少年也是这个时候随父亲一路过来。

起初，少年觉得一个无道昏庸的临时皇帝，既然已经被废弃，索性直接赐给他一杯鸩酒，一杯酒下肚，一撮黄土，不就一了百了了，可没想到朝廷斩草不除根，这是要留祸患啊！那就算朝廷仁慈，不忍伤他性命，那也应该把这个祸害给圈禁起来啊。让少年想破鞋底都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被废弃的祸患竟然堂而皇之的被改封为侯，还迁至代郡，这天高皇帝远的，万一这无道昏君哪天再勾结外人造反，那天下惶惶，岂不又要生乱呢。

少年的名字叫程知终，是虎贲中郎将程敬之的幼子，此番能够出来也是家里想让这个毛头小子出来历练历练，见见边郡的样子，参与参与些具体事务。孰不知，少年整日毛毛躁躁，动辄喊打喊杀，让中郎将老程头疼不已，出言训斥了好几次。小家伙见自己的良言美策被父亲无视，还被出言呵斥，便赌气不再与父亲言语，自顾自的跑马、练箭、蹴鞠，一段时间下来，倒是和底下的士卒们打成了一片。

程家父子到代郡已经七个月了，诸事安排妥当之后，程敬之经常带队巡视代郡，作为长期驻扎边境的老将，程敬之深知代郡作为大炎边陲重镇的重要性，每次出巡都带着程知终，本来还打算给这小子实地讲解一些边军的防务知识呢，结果这小子每次出去都跟着那些斥候跑去很远的地方，这还是小家伙第一次没跟着斥候去远处，乖乖的呆在自己身边。坐在山坡上，程敬之回想着近期从都城来的信件，心中揣摩自己大概是要回归都城了，所以不经意间说出了那句话，没想到，好些日子不跟自己说话的少年，今日居然主动答他的话了。

“今日怎不跟着斥候巡查边境了？”程敬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问起儿子，今日怎么乖乖的跟着自己。

“能跑的地方都已经跑了个遍，再往远的话，就不能当日回来了，巡边虽然有趣但不能误了正事”，少年有些气馁，但言辞之中责任感十分强烈。

“陛下的大位已经安定，都城中的诸多事情，大概都已经也定了下来，咱们留在这边没有多大用处。想来再过几日就会有都城的旨意了。”，程敬之欣慰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准备起身，但是膝盖的刺痛感，让他身形一晃，少年赶紧起身扶稳，然后悄声问道：

“那邑亭侯呢，杀了还是带回去？”，程敬之只觉得自己这个幼子，太过于憨直，对于朝堂还过于青涩，不过随即想到儿子今年也不过十四岁，便释然了。程敬之从儿子怀中抽出胳膊，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说道：“此事，陛下和相国自有安排，咱们无需忧心！”

少年一时哂笑，腹议自己父亲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不说。

烟尘滚滚中，二十余骑驶入城内，而前往代郡的官道上，百余人的队伍中一只节髦，出奇的惹眼，其中在一辆行进的大车中，一个苍髯消瘦老者，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揉捏着绸帕，陷入长长的叹息之中。细细观察，却见绸帕之上隐隐写着，“倘有死勾践，怎无活夫差”。

只是这车马隆隆，将老者低低的叹息声淹没进尘埃之中，初春的暖意中，寒风依旧冻得路上的行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