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七章 早已消退的淤痕(3 / 4)
苏娴听了他的话,只是笑笑,不语。
她突然变得这样沉静让梁敞有些不习惯,可是今天,就是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跟一个人静静地说点话,说点能让心情沉淀下来的话题,在平静的轻松的氛围里。虽然在进来之前他的心里还有点不情愿,但是现在,他变得非常想跟她说说话。话题的起始只是一个偶然,可是现在,当她略显幽静寂寞的表情映入眼帘时,他突然想听她轻声讲讲她的事。之前他只知道一个大概,不,应该说正因为知道了一个大概,所以现在,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多听一些,更深入地听一些,他想听一听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你恨过吗,毕竟都是因为家里人背叛你才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问她。
苏娴微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这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莫名其妙,她扑哧一声笑了,抬起眼帘,发现他是认真在问她,表情有些尴尬,似笑非笑地沉默了一会儿,她漫声说:
“恨过,苏家,孙家,没有我没恨过的。我曾经恨苏家恨到想把他们全都杀了,当孙大郎那个畜生把死婊子带回家的时候我恨不得砍死他全家一把火烧成灰再自杀。刚回娘家的时候,那个娘家根本就不是我的娘家,我三岁就被卖掉,再回到那里已经十七岁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连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的弟妹,因为女儿是弃妇丢尽颜面的爹娘,我刚踏进那个家门就想吐。那个时候,妙儿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苍蝇,婵儿完全把我当成是上门来要饭的,奶奶不停的骂我,问我为什么不忍着,一个女人,就算死也要死在夫家,如果被赶回娘家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在婆家。重回娘家的第一个月,我在药铺买了砒霜,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她淡淡地笑着,轻声说。
梁敞的心一紧,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加了力道,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没想听这些话,但是她说了,他听入神了,很不像自己的作风,他居然有点替她难过。
“可我没那么干,砒霜白买了。”苏娴再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觉得分外好笑,她咯咯地笑着,“因为我不想死,即使活得糟糕,活得悲惨,在最后一刻我发现我还是想活的,憎恨始终没办法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所以花了大价钱买的砒霜最后全拿去喂老鼠了,想想就想笑,真是没出息。”顿了顿,她淡声续道,“不过心里平静下来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是我自己,恨是必然的;可如果我是爹娘,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卖的可能还不止一个女儿,三个全卖了。”
她说到这里,自己笑起来:“如果我是妙儿和婵儿,家里突然回来一个除了抱怨憎恨什么都不会就会给家里丢人的姐姐,我也会把这样的姐姐当成苍蝇;奶奶她也只不过是用她的观念来衡量我罢了,如果奶奶遭遇了我的事,她真的会像她说的一样一根绳子吊死在夫家。所以说到底,人都是在把自己作为中心,用自己的想法去看待人和事,用对自己有利的做法去面对人和事,大家都一样,我也一样。想明白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恨的,既然人都是以自己为主,那么我也以自己为主,为了自己,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玩乐,让自己痛快。人生在世,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满足么。”
“你这么说有点……”梁敞不喜欢这种说法,这种说法听起来太刺耳了,感觉就像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样,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太难听,尽管有正确的成分在,但这不是正确的。
“殿下,你知道就快死了时的那种感觉吗?”
“……知道,十几岁时,第一次出征就差点战死异乡。”梁敞并不愿提起这样的往事,沉默了半晌,幽声回答。
“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是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没办法,还是想活着回家?”苏娴问。
“……人的求生欲望真的很强烈,强烈得可怕。”梁敞沉默了良久,自嘲地笑起来,低声说了一句听不太清的话,“虽然英雄是不会惧怕死亡的。”
“殿下,好好地活着吧,为了自己,好好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别人认为正确的。人早晚会死,人的结局就是死,正因为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结局,所以才不用焦急,要好好地活着,直到寿终的那一天。”苏娴望着他的脸,笑盈盈地说。
梁敞蹙眉,看着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清澈的笑颜,不是往常的妖娆妩媚,而是清丽纯澈,温柔幽婉。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松弛了僵硬的面部肌肉,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他嗤笑道:
“说什么死的活的,简直荒谬!
“殿下今日的心情不太好。”苏娴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胡说!”梁敞断然否认。
“不如放松一下,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开,殿下,跟我去买胭脂吧!”苏娴笑眯眯地道。
“……你是想让我给你付银子吧?”梁敞黑着脸,嫌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