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5)
第九章
在高加林家喧闹异常的时候,巧珍姐妹俩没有去凑这场热闹。她们忙碌在自家刚分的秋田里,把小麦种子像侍弄婴儿一般,均匀地撒播进了田土里。
她们家也分了三个人的土地。巧珍嫁出去了,不能再回村分地。她们家就只剩父母和巧玲能分到地了。
自她出嫁以后,父亲就去内蒙、山西贩卖牲口,很少回家。近来,得知自己村也实行“包干到户”,又往家拉了几趟耕牛。现在的高家村,一多半以上的耕牛都是刘立本从内蒙草原上运输回来的。听他说,山西也有大部分地方闹“土改”,那些地方对耕牛的欠缺,让他把握住了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现在,大笔的钞票“哗啦啦”地进了他的腰包。并且,村里两个不甘平庸的年轻后生,也跟他学起了贩卖牲口的生意。
他曾不止一次在婆姨女子和乡亲们面前大放厥词:他们家完全可以不用去田土里刨挖了,地里的那点庄稼,算个逑。
老婆女子不在意他的嚣张,还是耐心细致地侍弄好自己的庄稼。
马店村还没有完全实行“包干到户”,还是几户人家联合在一起耕种的“小集体”时代。人多分歧就大,就是秋小麦种植的最好时令,需要霜降前还是霜降后,也总讨论不出一个好结果。高家村人都快把小麦种植完了,马店村大部分土地还在翻耕阶段。
巧珍懒得跟他们争论,先回了娘家,帮母亲和妹妹把秋小麦种植上了。
现在,姐妹俩在自家的秋田里,孤单而落寞地忙活着。早上还四处喧闹的秋田,此时寂静无声,大地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下午虽然天开始放晴,可少去了人声的嘈杂,仿佛置身于外星球,给人无端的压迫和凄凉感。大马河“哗哗”的流水声,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恐惧,她们并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从河里腾空而出一只河妖或怪兽,把姐妹俩吞了去。为了壮胆,又不得不无事找事地闲拉扯一些无聊话。
姐妹俩一边做着事,一边也是各自心怀鬼胎。没有去凑这场热闹,其实让她们感觉自己多少有些小气,有些丢人。她们仿佛是被大伙边缘化了的人,被冷落在一边置之不理。
她们其实也想去凑这场热闹,又拉不下个脸。巧玲倒没什么,巧珍是这场事件的主要人。城里女子于她而言,曾经是情敌,是她害她失去了加林。虽然,她并不恨她,也不敢恨她。可要恬下脸来巴结她,她还是做不到。
她知道,她并没有错,高加林是翩翩公子,哪有女人不喜欢的道理。俗话说: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在农村里,这些年,喜欢高加林的女人们,哪个又不是趋之若鹜。还不是都跟她一样,吃了没文化的苦。高加林是教书先生,没文化的女子们只能偷偷地单相思,哪里敢对他心怀幻想。他的教师名额被高三星顶替以后,听说别村的女子不要彩礼都肯嫁到他家那个破窑烂院来。她能跟加林好上,其一是因为她自身的优越条件,她长得俊;其二是她本身就是高家村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用她的大胆,俘获了高加林的爱情。
可是跟城里女人相比,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没有勇气竞争。
二姐不去,巧玲也没好意思去。二姐曾遭受过被抛弃的打击,她要是去了,且不是寒了二姐的心。二姐再经不起折腾了,她至今,还依然深爱着高加林。
她们都在避免着高加林家的这场喧闹,尽量把话题往别的地方扯。可长时间无话找话,又都倍感疲累。
看来,要想绕开高加林这个话题,是不能够了。既然避不开,就无需再避。巧珍刚要开口说话,巧玲倒抢先了一步:
“二姐,说老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爱着高加林。”
巧珍一愣,这秘密都被这鬼丫头窥破了。他理了理额头掉下来的一缕头发,从容地说:
“是。妹子,可你知道,二姐已经结了婚。”
“这有啥?结婚还可以离婚嘛!新时代了,讲究婚姻自由。我看得出来,加林哥还是爱你的。你不知道,这些天,他憔悴成了啥?一个那么积极乐观的人,变得寡言少语。在学校里,他除了在课堂上,一天不与人说上三句话。二姐,我看着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