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回:改写既定的命运(1 / 3)
曲罗生将男人拖到箱里。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相对一个成年男性,这个箱子未免太狭小了,他只是架在上面,被捆住的双腿与头部都置于箱外。手脚的断面还在滴着血,血迹从防水布蔓延到地毯上。曲罗生又从防水布上捡起他的手脚,随意地顺着箱与人的空隙丢了进去。箱子内部也涂着防水的黑漆,好像肢体跌入了空洞。
这感觉让人很不适。梧惠想起,自己在逛菜市场的时候,肉摊前悬挂着猪牛羊的骨头,半扇接着半扇。小贩熟练地用刀将它们拆解,不同的部位被划分整齐,明码标价。在这里,人就像商品一样,无非有整体和部分之别。
天璇卿站起来,两步来到箱边。她将赤真珠攥紧,从指缝里溢出模糊的红光,像气态的血。那一刻,梧惠忽然发现她的双瞳变得猩红,如她的双唇。那祥和的神态让这更加恐怖。
那个人发出了奇怪的气声,梧惠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居然——融化了。梧惠很难形容自己看到的场面。传来骨骼扭曲交错的声音,像有种无形的外力令它翻折,将体内的结构重新排布。他的肉,仿佛化为某种液体,皮囊则是盛放它的袋子。他慢慢地、慢慢地下陷到箱子里,如柔软的泥巴,努力适应着方方正正的箱子的内廓。
即使如此,那无以言喻的血肉摩擦声依然清晰。他的关节与五官错位、重叠,又恢复。气管被挤压,声带被折叠,但他仍在努力发出气声,像在求救也像是无意义的呼喊。因为很痛吗?亦或是连言语也“无法”表达的绝望。呼哧,呼哧,像刺耳的风箱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模样。”天璇卿的声音盖过了他,“但是,因精神的溃败而遗忘自己的样子,就不再能维持自己的形状。归根到底,人的本质,只是一摊血肉。每一滴血,每一根毛发,每一粒细胞……都受制于人的思想。在任何寻常的时候,人们无法凭意识随心所欲支配身躯;当精神意志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时,躯体就会得到完全的解放。”
她的双目依旧猩红,甚至更鲜艳了几分。像是为她这番话举出案例来,男人扭曲的身体破开了许多洞。并非是被利器从外部划开,也不像是内部有什么在脱出,只是皮肤自己发生了狰裂、溃烂。洞里没有血,只有黑与白的什么争先恐后,相继探出——又躲闪回去。可能是人体内的某种组织,不知是否变质了。大大小小,时隐时现,明明灭灭。
梧惠闻不到任何气味,可能是她的感官暂时屏蔽了这些。视觉的刺激已足够强烈,内心的防线快要被击溃了。她猛地别开了头。
但她的脸被按住了。一双戴着沾着新鲜血液的、散发着腥味的白手套的手。
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回到桌边的曲罗生,从她的侧后方伸出手臂,虚捧着她的脸——一手按着头,一手扶在下颌。虽然没用什么力气,很轻,但不容反抗的气势强行将她的脸掰了回去。她想至少错开视线,可那一幕太过反常,将她的注意力完全抢来了。
呼哧,呼哧。气流声逐渐变得尖锐,也逐渐变得渺小,直到完全消失。他彻底沉陷到规矩的木箱里,严丝合缝。他脸恰浮现在箱子中央,却完全摊开了,显得很宽阔,又因变形传达出诡异的视觉效果。他的眼眶也被拉开,眼珠被拘束在抻平的浅浅的凹陷中,有些歪斜。
他可能很难再控制自己的视线。那一对大而无神的双眼,像刚死去的不甘的鱼。微微凸起、尚未变得浑浊,带着一种了然无趣的清澈。但他的嘴还在动,倒是像活鱼上了岸,一开一合,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长达十分钟的视觉处刑终于结束,或刚刚开始。有什么被永久地改变,不只是物质上的形式。曲罗生松开手,安慰一般拍了拍她僵硬的肩。
不可能……为什么?怎么做到的?是赤真珠的力量?那东西,不是只能对人的精神造成影响吗?连人体的形式都能改变。他被杀了吗?可他好像还没有死……
梧惠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应是很害怕的,甚至该恐惧到极致。这比被什么突然坠落的人,什么鬼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发生这种超过她想象力的事,反而,让她浮现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来。
她好像因此丧失了恐惧的能力。
曲罗生走上前,将暴露在箱外的衣物、绳子,不紧不慢地拽了出来,丢到地上。尽管他的动作很小心,那张脸和眼球还是发生了位移。这之上的眼耳口鼻,并不是以正常的人的认知所分布,但勉强可辨。曲罗生伸开五指,小心地把他的面部挪回中央,就像牵引热牛奶上凝固的脂膜。因体积减小,容器内的“液面”降低了。他……或说它,下沉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