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押官银唐玉生复命 诉苦衷莫厂长生嫌(1 / 3)
八月初三的下午,日头还残留着几分夏日的灼热。凤潭县郊外一片片稻田正由绿中带黄转变为黄中带绿,田野里零星几声蛙叫尚且不能取代气数渐尽的蝉鸣。凤潭百姓的母亲河——梦溪因水汽蒸发而水位下降,最窄处一跃马几乎就能跨过。两岸河床上长满茂密的青草,有小童吹笛牧牛,有丁壮执鞍饮马。梦溪南北流向,在凤潭县城西门外五六里处,有一座横跨梦溪的白石桥。桥宽丈余,结构得当,受力均匀,雕刻精美,气势非凡,宛如一条白龙。阳光雨露在桥身上写下的淡淡苔痕,被盛夏的阳光晒成了枯黄的干草。但秋天雨水一到,青苔复苏,白龙就会变成青龙,在淅淅秋雨中沐浴。
此桥是凤潭县城西部的交通咽喉,不仅仅缘于它优越的地理条件,更因为它体现了本朝公路桥梁技术的先进水平。让我们走上此桥一看究竟,不,不需要走上去,只需要在远处眺望,不难发现,四道平行黑线,从城区笔直伸出,经过平坦的土地,又穿越白石桥,消失在目光不及的远处山野之中。这四条黑线,便是建造于二十年前的铁轨。只要将马车的轮距调整成三尺六寸,减小铁质车轮的直径,降低车身重心,就能在铁轨上健步如飞,一日千里。有人发明了数节车厢连在一起的“蚂蚁”车,载人与货于车上,来往州郡之间,十分便捷。
这铁轨是先帝光宗成皇帝周载明在位时工部的伟大构想,当然也就是周载明的伟大构想。虽然不是原创,但把秦始皇“车同轨,修直道”的思想推陈出新,付诸实践。只要全国各地兴修铁路,重要城市、关防等均用铁路联通,就能大大缩短通行时间。当今陛下周载乾萧规曹随,继续推行这一国策,让湛朝铁路网初具规模。而凤潭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恰好位于两座大城市之间,成为了这条铁路干线上的物资、人员休息转运中心。
此时,一架轻便的马车正沿着铁路返回凤潭。车夫远远望见白石桥的桥头,便知即将到达,不由得在马屁股上多挥了几鞭子。车里只有一位乘客,此人二十余岁,肤色黝黑,腮边微酡,剑眉凤眼,环口浅须,戴一顶方方正正小黑帽,穿一身干干净净素布衣。他身上酒气未散,端坐车中,脚踏着一只褐色木箱,一手按剑,一手轻轻挑着车窗竹帘,目光如矛,警觉地盯着车外。一道日光劈在脸上,左眼藏于阴影,右眼闪闪发光。
眼见马车快跑上白石桥,他这才心安,放下帘子,舒一口气,靠在车壁上,开始放松肌肉,闭目养神。阳光下的郊外铁道并不能使他心情安适。使命在身,不得不多加小心。他脚下的木箱里装着一百两白银,箱口封条写着“冯州府铁路局封”几个大字。这条路有不少山高林密之处,如果遇到三两个小贼,无非手中宝剑多砍几个倒霉鬼。如果遇到十余大盗,就不得不丢车保帅,把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消灾。但这只是应急预案罢了,他真正守护的是衣服夹层里的六千两官银银票。按理官府的银钱往来,理应派府兵护送。但这几年湖广受灾,不少灾民向东逃荒,凤潭县地界里就涌入了上万人。一些不要命的干脆上山做了强盗,如果被聪明的强盗设下埋伏,穷山恶水之间,几个贪生怕死的官兵没有半分作用。
马蹄声忽然清脆瓷实起来,这是马车跑上了白石桥。又过一会,车夫兴奋地回头喊道:“唐总管,到啦到啦!”车夫掏出通行凭据,给城门士兵查验,自然少不了递上几粒碎银。
“看来是唐总管回来了!”守城士兵喜笑颜开,“今晚又吃唐爷的赏酒。”
唐总管打起帘子,笑着拱手,说:“几位辛苦,辛苦。唐某有事在身,不多打扰了,改日一定请你们喝酒。”又放下帘子,说一声“走。”马车夫响亮地一甩鞭子,马车粼粼前进,在驿站驶下铁路。驿站外有一家店,马车在店门口缓缓停下。
车夫问:“唐总管,老规矩?”
“嗯。”
车夫跳下来,走进店里,不一会扛着两个麻袋出来。麻袋里装满了馒头。店主笑嘻嘻地扛着另两个麻袋出来帮他装车,说:“昨日在西门看见唐总管马车出城,料想今日午后必定回来,一大早儿就预备下了几百个馒头。唐总管真是菩萨心肠,活菩萨呀!”
唐总管漫不经心地看看四周,发现几家卖绸花彩纸的小店里伙计进进出出,甚是忙碌。便向那店主打听。店主答道:“唐总管,这一看就是有人家要做喜事,这是他们在备货呢。”
“什么人家做喜事,要这么多东西?”
“您住在铁厂,消息不灵。这是咱凤潭县今春新上任的县尉臧老爷。”
“臧震原?”唐总管双瞳里飞快闪过一丝凌厉的目光。
“那可不!三天后,八月初六,就是臧老爷三十大寿,好像他还要娶个二房呢。咱这地方,红白喜事要采买这么多东西的人家,十个指头就能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