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淮水残阳(2 / 3)
话音刚落,只听嗖嗖几声,李老八虽然用剑挡住了当面射来的一箭,可是却被侧面的几支箭射中,只听一声惨叫,手中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对面马上的于武洋洋得意地喊道:“董瞻,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后杀你,不过你和这些南人厮混在一起背叛旧主,这笔账总还要算的。”
董瞻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再怎么样我也不想再跟在胡人后面杀自己人了。”
李老八躺在刘秋的臂弯里,任由眼泪打在自己的脸上,只艰难地说了句“帮我照看好儿子”便很快断气。
祖逖知道退无可退,对身边众人道:“弟兄们!要死一起死,和胡人拼了!”
剩下的晋军早已杀红了眼,都跟在祖逖身后朝对面的骑兵冲了过去。自杀式冲锋刚刚开始,忽然于武脸色一变,座下的战马也跟着发出不安的嘶鸣,大队骑兵没有迎着还击反而收拢缰绳准备调转马头。刘秋等人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见身后金风呼啸而来从头顶划过,一支支巨大的矛枪破空而出将对面的一众骑兵从马上刺落一排,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刘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寿春的水军到了,可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十多艘战船正一字排开飞快地向这边划来,显然除了操作床弩的士兵外全都跑到了底舱去划船。
原来一早晋军外围的侦骑虽然没能及时发现匈奴埋伏在城外林中的骑兵,但见战事不妙马上拼力去下游给还在路上的水军报信,这才在最后关头救下祖逖等人。
岸上的晋军见战船开来士气顿时大震,都朝着匈奴人冲了过去,可是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只能看着这些骑兵转身准备逃跑。刘秋望着开始加速的战马,知道不能让于武跑回城中,忙抄起手中的“青釭”朝他掷了过去。那剑在空中转了几圈径直刺中于武的后背,剑尖从前胸透露出来,紧跟着尸体从马上栽了下来。
刘秋知道那些骑兵根本没办法追上,转身朝船上打出手势。船队中只留下三艘靠向岸边压住晋军阵脚,剩下的十几艘船全部顺势冲向城北水门。山桑本是座长只有一里的小城,城墙虽然加固过但水门的木板跟本招架不住床弩的射击。只一轮弩箭就让水门崩碎,旁边的城墙上还扎着几支射偏的矛枪。
山桑城只有两人多高,恨不得比水军的战船还要矮上一点,船顶的床弩不费多大力气就能射进城内,而长不过一里的范围则让水军可以轻易从水上把弩射向对面的城墙以外。和床弩比起来守城兵卒手里的弓箭只能算玩具,不论待在哪一边的城墙上都可以被射中。战船朝另外三面城墙各放了一排弩箭,除了扎在土墙上的以外,所有命中的目标都被击得粉碎。一边倒的攻城战很快结束,城内的守军除了逃跑的就是跪在城外投降的,毕竟谁都不想在城内被乱枪穿死。
山桑城虽然拿下来了,可是祖逖这几年辛苦训练出的三千步兵除了留在相县和淮阴的,几乎全部损失殆尽,而刘秋也第一次在战场上亲眼看着失去了他和孙筠最好的助手,他们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座边远小城和通向谯城的大门。望着城外的尸横遍野,刘秋觉得胸中涌出一阵悲凉,瞬间坐在城墙上爬不起来。
取下山桑后,刘秋整日神情恍惚,只坐在城头呆呆地望着南去的河水。祖逖只有接下全部军务,命人把李老八和刘家、曹家族人的尸首运回江南交给孙筠料理,虽然两家族人多在水军中,但还是有几十人这次在步军里战死。为了缓解相县和山桑几近无兵的窘境,祖逖将先前南调京口的近千兵士调回,又在城头多置床弩,城外常驻战船,这才将两个北进的据点稳固下来。
数月后孙筠带着孙川从江南赶来,总算在城头上找到呆坐的刘秋。孙川撑了把大伞在刘秋头上,孙筠轻轻抚他的脸庞,有些心疼地劝道:“这里虽不比江南的夏日,可是初秋的日头依旧毒辣,夫君每日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哪里还有精力和奋威将军一道北伐。”
刘秋见是妻子来了,用力攥紧了她才慨然道:“从前我们在不其的海上也见过很多自己人战死,可是后来在辽东听那两个文书笑着说起逃难路上家破人亡也只是替他们感到凄凉。如今为夫到了知天命之年,亲身经历了沙场上的生死,见到了逃难的饥民相食的惨剧,方觉当年辽东那二人言谈之中深藏的震撼和悲凉。”
孙筠轻抚这他的后背宽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司马家诸多弊病积累了那么多年才有当今天下倾颓、宇内分崩,他们造的孽自己受辱身死不算还要连累芸芸众生。如今的形势我们虽不能匡扶天下,但至少还能以一己之力保住江东一隅,使一方百姓免受荼毒。夫君年少时受天师教导多年,如今切不可因为些挫折堕了心志。”
孙筠最后的这句倒是提醒了刘秋,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妻子,“夫人这样说倒让我想起来了,当年师父一力要我下山说是让我用所学之道以济天下,其实我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学到什么过人的本事,如今看来难道是让我襄助江南一隅保留汉家传承?”
孙筠用力点了点头,“这些年天师的行事看似平凡实则用心深远,夫君在山上学得医术又带着天师的丹药才能在辽东救得扶余王,在山上学了炼金之法才能从石崇手里诓出章武宝剑从而坐实劫商致富的传闻,后来夫君重病多年天师虽迁居海岛留你治病那么多年但却不让你归隐山林,这些显然都是意有所指。”
孙筠的分析固然不无道理,可是也让刘秋有些糊涂起来,“现在祖逖手上连同水军也不到两千人,虽有战船之利但元气已然大伤,总要休养一年才有可能再发动进攻。即使我们后面再拿下谯城也不过是开启北进黄河南岸的通道。南方缺少战马,这次山桑城下我们两千多步卒如何被千余骑兵几近全歼想来夫人已经知道了,区区数千之众想在中原对垒石勒数万骑兵的难度可想而知。奋威将军志向宏大,这数月没有我和八哥他也把军队管理得井井有条,真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