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班车(1 / 3)
尤利尔打开门时,似乎把阴影放进了休息室。虽然灯泡依然在工作,但他总觉得光线一下子暗淡了许多。昏暗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迟疑着拉上灯。
说到底,我没什么可怕的。他走出过道,踏入雪地。松比格勒是四叶城最热闹的大街,放眼望去,你准能瞧见四五家酒馆、十多间阁楼,还有差不多包围街道的临时摊设。每到清晨,行人就不得不在缝隙中穿行。这些随处可见的商贩直到七点才收摊,让出路方便马车和骑兵日巡。
等一切违规买卖消失不见,真正的集市才会开启。两旁商店纷纷开门,迎接有身份有地位的顾客。
……但只限于白天。夜幕时分,街上压根没有行人。松比格勒的天空呈细长的紫蓝色线状,割裂了南北市区,星光也透不进来。路灯全都熄灭,只有车站和行夜商的小店还有光,尤利尔加快脚步时,他的影子在墙根跳跃,好像忽然倒地抽搐。刮风时,他低着头赶路,把脸夹在厚衬衫的领子里。
石板路远不如泥地好走。雪下得很大,连钟楼指针也瞧不清楚,但时侯无疑不早。尤利尔几乎要跑起来。
然而在心底里,他不知道现在跑步是否还有用,大多数人的下班时间足够赶上班车,可惜他的老板娘爱玛女士,一位善于利用下属时间的洗衣店主人,总有花样让她的学徒加班。等她在暖和的壁炉边织着毛衣,意识到是时候结束一天的辛勤劳动、该上床休息了,就会立即关停电闸,把学徒赶回家。
这时多半已接近十一点。
“为了安全着想。”爱玛女士告诉他们,“拉灯的休息间不能留人过夜。你们应该明天再来。反正晚餐后也没钱赚,不是吗?”
这话不无道理。仔细想想,省下来的电费大概就足够我的工资。学徒把领子上的扣子扣紧,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攒足一件新外套的钱。寒风中,这念头是他唯一的指望。以至于爬石阶时,尤利尔打起了全部精神。不论如何,为白工反搭上医药费实在不值得。
街道尽头有只灯箱,站牌在左侧,积满雪花。光线质地浑浊,迷乱地投射在公告板上。但尤利尔感谢这束光。他凑近去瞧布告。
他的鼻子先察觉到胶水味。就往日经验推断,这是好迹象,说明公告板在雪天也照常更新。
『伊士曼王国日报』日期是昨天。你不能指望免费看到实时新闻!尤利尔不会花钱买报纸,卖报纸的人当然也不会方便他,但提供旧报纸是桩无本万利的买卖,会诱惑想知道每天新鲜事的人成为他们的顾客。他开始读报。
『提前到来的霜之月』写在报纸标题。
有别于大多数学徒,甚至是成年公民的是,尤利尔认识通用语的文字。他曾在修道院的慈善学校里上过课,也因此在应聘的时候脱颖而出,被爱玛女士收下。诚然,洗衣店的学徒识字不如会用熨斗,但绝大多数不识字的人都青睐这点。
站牌被冰霜覆盖,反射白光,却也能让人勉强辨认出刻字。由萧条的南城到中心区的松比格勒有七站,中央路线有一道转折,可能会有外地人认错。尤利尔看了看自己泡得发白的指尖,犹豫是否去清理上面的霜迹。倘若这时候有车来,我就用不着考虑了。
指望不幸落了空。他在灰扑扑的站亭里一直等到月亮升上竖琴座。尤利尔没戴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班车。
外面的雪幕越发密集,就在尤利尔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想要看看远处钟楼的刻点时,已经模糊得让人看不清任何景物了。
他忐忑地跺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