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1 / 3)
唐征七年。
他们不该去西照关的。宫变后从熙梁九死一生出来,护送他们的最后一位鸩羽卫三日前也死在追兵刀下。天地偌大,已经没有他们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处。
西照关的郭禹老将军面对朝局激变守兵不出,态度暧昧,立场不明,他们也不知道郭老将军是否已经投诚了渭王,若是贸然前去,恐怕就是羊入虎口。殷炎只是在赌,因为他们已经无处可去。
“但还是很危险,一旦郭将军是渭王的人,大漠苍茫,一马平川,我们又能逃去哪里?”鄢莳曾反对过,殷炎苦笑道:“如果他都是渭王的人,那么就是天要亡我,无话可说。”
是故,他们二人隐姓埋名四处逃避着追杀,跌跌撞撞出了焕州城往西照关发现走。
为了躲避追兵,二人只能绕开官道,却不幸又遇上了打劫的沙匪。鄢莳红了眼要同那些匪徒拼命,被殷炎拦下,任他们抢走二人身上为数不多的财物,只给他们丢下一囊清水。二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焕州街头巷尾都有他们的通缉令,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走出这片戈壁,去西照关,那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遇沙匪后第三夜,殷炎终于坚持不住倒地不起。他嘴唇干裂苍白,身子抽搐倒地,神志不清,危在旦夕。他们不能上官道求救,也无法找到水源,鄢莳又背着他走了数十里地,蓝月戈壁,辽阔荒凉。
月上远处高岗时,她终于也体力不支,二人双双摔到在地上,此刻殷炎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他就要死了。鄢莳被这种巨大的恐慌攫取心神,一路西行,他们二人默契地绝口不提熙梁发生的事情,自己也避免去细想那些事,在努力逃避着,可是如今人就在她面前即将失去生命,她避无可避。
“死了也好,你先去找阿姊,我估摸着我也很快能去找你们。”她叹了口气,捧起一鞠细沙替殷炎擦拭脸上的污迹,蓝月之下,他的脸清冷如亡人。
弥留之际,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驼铃声。
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她拚尽最后一口气站起身子,就看到高岗之下,蓝月映照,缓缓走着两名旅人,其中一人坐在骆驼上,那声微弱的驼铃正来自于此。
这是最后一线生机,即使不为自己,为了殷炎她也会拚弃一切去争取。鄢莳急忙往两名旅人的方向飞奔而去——她的嗓子已经渴到沙哑,根本不能发出声音,只能一路挥手跑过戈壁,任由粗砂砾石将自己的脚底磨出鲜红的血,摔倒了立即站起继续跑,丝毫不觉得疼痛,她就这样跑到那两人面前,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脚印。
这是两个很奇怪的旅人,他们甚至比自己还要远离官道,一老一少,年轻的男孩骑在白骆驼上,风帽下露出一双诧异的眼睛打量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女孩子,中年男人更为沉默内敛,浑身裹在苎麻披风里,腰间有一把剑。只是站在他面前都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迫,鄢莳知道此人必定身手不凡,当时已经来不及分辨他们是敌是友,她哑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殷炎的方向,“求求你们,去救救他。”说完,喉头腥甜,竟然呕出一丝血。
男孩自然说了不算,他也正焦急望向前边牵骆驼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留有薄薄的胡子,一双眼睛深陷,透出十分锐利的目光。他开始时显然并不关心他们二人的死活,但看到鄢莳呕出的血后,往前走的脚突然又停了下来。
鄢莳跪在他脚边,死死地扯住他的裤脚,低声哀求:“救救他,他就要死了。”
她本是没抱希望的,不单是他们二人身份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会愿意为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去分享自己保命的粮食和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