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露世(1 / 3)
区分梦境和现实原本就是困难的。有时他会在醒来后很久的某个时刻恍然大悟他方才做了一场梦。
这天他娘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昏昏沉沉睡去了,醒来以后发现娘还是倒在地上,一模浑身都僵硬了。
好饿,他在这件破烂棚屋里翻来翻去,只剩下了半个饼,他吃下去,险些噎死。
门被推开了,来人大叫一声,去探娘的鼻息。
他被娘的东家卖给人牙子了。原来不是梦,都是真的。
他从那里逃出来,这天是上元灯会。他看到六个衣着考究的人,中间那个带着锦囊的侍女,好像很好偷。
月白还没反应过来锦囊就被抢了,他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为首的那个女的拎起来了。
女的居然说要做他师父,看她这样子,以后是吃穿不愁了,这种好事赶紧认了,虽说她人是凶了点吧。
师父叫他“阿刁”。
这晚上师父还喂它吃元宵,教他用筷子。这是不知多久以来的第一顿饱饭,阿刁吃得很感激。
好像很久以前还有一个人喂过他,一边喂一边哼着歌,她的怀抱很暖,好像是冬夜里。那时大抵是染了风寒,像这种孩子冬天染了病一个不当心就死了。
头好晕,身上不知是冷是热,一身都不舒服,不住地哼唧着,满脸流着眼泪鼻涕。娘仔细地给他擦干净,没多少水,还是每天省下来给他擦一遍身。那时意识多么混沌,他都有时认不清娘。
好悬好悬,他终于病好了。病好了,就要帮娘做活了,白天动多了,晚上一躺下就睡了。他被憋醒了,娘拿被子蒙着他的头。他挣扎,喊娘,娘不动,娘不说话,娘也不哭。
那天是别的伙计起夜救了他。娘没有心软,娘真的想杀了他。明明前几天还那么疼他。他问娘为什么要杀他,娘不说话,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他头嗡嗡响,一模鼻子,流血了。他几天都听不见声音。
娘后来又嫁了人,他叫那人爹,爹总打他,打得没娘狠,他能忍。有一次爹又打他,娘怪叫着去撞爹,娘拿起菜刀剁了爹的那话儿,爹痛苦地嚎叫,血喷到娘脸上,娘快意地笑,把他带走了,到了好远的地方,给染坊做活。娘的手变得青黑,有几天又变得鲜红,一如娘杀了爹时满脸的血红。娘病了。
他像娘照顾他一样照顾娘,娘一天天眼看着不行了。娘不知看见了什么,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别人看得害怕,他不怕,他每天都跟娘说话,即使娘只是在自言自语。
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掐住他脖子尖叫:“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谁!”
娘忽然又没力气了,躺倒在地铺上。他学着娘的样子,掐住了娘的脖子。
“娘……娘……娘啊……”他伤心地哭着,不知哪来的力气越来越有劲,娘就死了。
不过这也许是他梦到的。以前跟娘一同做活的婶子说他娘真不是东西,孩子病了也不管一下,还是她来给他喂东西吃。娘还经常说,要不是他这个小癫子把她男人杀了,她哪用受这么多苦。
如果师父也是梦到的,那就梦久一点吧,梦里他吃得饱饭,还有师父和师父的师父跟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