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活得像条狗（2 / 2）

“沿途跟了十个商团，即便是走在官道上，也见过数次匪徒劫掠。晚辈记得第一次出门，进入郡城时候，当时看花了眼，珠玑锦绣，钟鸣鼎食，样样前所未见，高官贵胄，俊杰英才，风采让人心折。

“当时如此，现在依然让我感叹。我当时为郡城风华所迷，就有些舍不得走，说来惭愧，不怕前辈笑话，我自小在家中劳作，与父母挣扎求活，年年月月，日复一日，所得不过“不饿死”三个字而已，从无过夜存粮，但逢荒年便要举债度日，吃的便有一口就千万个满足，跟着商团吃了第一口白米饭，以为世间美味不过如此。

“哪里见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虽然往中极城而来，却也不急于一时，便想着在郡城留下。但是留下需要钱啊，我当时跟着商团进城，身无分文，前辈可知我是怎么留下的？

“商团在郡城停留，期间不养闲人，我饿了三天，头昏眼花，要说去与乞丐争食我却做不出来，浑身无力，实在支撑不住，靠着墙角坐下。我当时就想，要是没死，该不该去偷去抢。所幸我当然没死，幸运的得到一笔钱，不多，够吃两顿饭。我攒了点力气出去拼了命找事做。

“碰巧郡城里的不成器的公子哥要找练拳的靶子，我去了，那一回，我头一次那么近见到富贵人家的富贵，广厦连绵，屋宇浩荡，仆从如云，蔽袖连荫。我当时就想，他家养这么多人干什么，干什么活能养这么多人？后来就知道这是个笑话。

“一个笑话一样的人，怎么跟富贵人家玩得到一起去。一起争着当靶子的不少，我以为自己练了几天，能够支撑的过去，结果刚带进去，就有一具尸体抬出来，后来没轮到我上场，就说招满了，才知道连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我又在外面逛了两日，这回学聪明了，等到酒楼里的馊水桶出来，仗着学了几天，就去抢馊水桶，趁着人家还没卖出去，抢一块就跑，洗干净了吃下去，这样熬了两天，到第三天也不成了，人家有人看守着不让抢。

“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熬了半个月，就想着怎么挣钱，有一天晚了，我在人家墙里面凑合，我不愿挤在乞丐堆里，就专门找偏僻之处，家中人少的人家偷偷进去院墙下凑合一晚，也算帮人家看家护院。

“如此过了几天，有一天迷迷糊糊到半夜，就被人吵醒了，有人潜进来了，那人夜里进屋，登堂入室，劫了人就撤，我上去一拳把人打跑救下了，是这家的小女儿。那人是个拐匪，我追上去，把拐匪打了，抢了他身上的银钱，吃了几天饱饭。等第三天，我不愿这么混下去，听人说酒楼里招伙计，用了钱进去。

“酒楼里的见识，让我大开眼界。楼里的生意好，每天大清早开始接待客人，有时候通宵达旦有权贵子弟烂醉，我在里面看桌子伺候人，有时候帮着传菜，好在那些权贵子弟大多数都好伺候，只要不坏他们的事，也不会刻意欺负人。有些特别麻烦的，也会拿酒楼出气，使唤侍卫打起人来特别狠辣残忍。

“每一层楼都出过事，我呆了一个月，看了热闹，结了一两三钱银子，越发觉得酒楼里乌烟瘴气，荒诞不经，不愿待下去了，准备走人。

“我在酒楼里见那些贵客以人为乐，目空一切，将残害压迫视作寻常，也就存了避开的心思，亦不敢得罪，早早跟掌柜的说了，当天晚上便出了事。我隐约觉得不妙，准备提前走人，正收拾东西，却听见掌柜的和几个厨子商量把我卖了，当时拿了钱就跑。

“我连夜出逃，趁着还没宵禁，故技重施专门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跑，找到无人院落进去藏身。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又碰上先前抢人的拐匪，被他带着盗匪追赶，受伤之后，才把盗匪摆脱，沿途竟然捉到个熟人，是酒楼里一样打下手的伙计。

“之后，我才知道，幸亏听到消息当时就跑了，没有冲动动手，原来这酒楼里，人来人往，尤其低贱卑微的外来人，多有被“订制”，时常送与上面的大人物，或者得罪了酒楼掌柜和大帐的，也填上去充数，这郡城里，不单单是这一处，其他酒楼，赌坊，当铺，布坊，诸多大小店铺，背后都是有主人的，便是有数百年老店，背后换了东家，也是一样的给上面的人做事。

“我抓了两个伙计逼问，才知道这郡城纵横十余里，数百家店铺，十万户家口，都在这些权贵人家手里拿着，皆在其麾下做事，仰其鼻息而存。

“我当时吓坏了，躲到半夜，连换三处地方藏身，一直等到天亮，偷偷出城，出乎意料的，竟然无人追我，让我轻松离开。

“起初，我以为两个伙计撒谎，后来见得多了，才明白过来，那些人是做惯了的，不以为一回事，只把我当个小虫子而已，跑了也就跑了，无足轻重。”

丁枢说到这里，喝了口茶，道：“我死里逃生，起初不敢暴露行迹，沿着官道躲躲藏藏，出了郡城治下，然后才敢央求一家商团加入其中。从这之后，见识了厉害，我低头做事，只想着尽快到中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