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披肝胆头领密合筹 寄腹心军师巧定计(1 / 4)
话说宋江在忠义堂听众人为林冲说项之语,由不得扶起林冲,转身入内。一时穿过内堂,拐入日常所居忠义堂后东侧房内,除却雉尾幞头、解蓝田玉带、脱绯红描金云纹袍。换上天青色缎袍,系黛青色丝绦,戴逍遥巾。复回忠义堂内室,于八仙桌东侧交椅上坐定,只低头纳闷,早有小温侯吕方捧上茶来。
抬头一见卢俊义尚凤盔貂裘、吴用纶巾直裰,知是皆未回房即来,便挥手让吕方出去。
这内室为宋江秘筹之地,非心腹要人,无唤莫入。临头但见一块描金黑底匾额,上书“罡煞如临”四个金字。匾下北壁长案上,居中用托架横置一把昆吾剑,后悬一轴五代张僧繇的墨龙图。长案两侧高几上各放一只天青色汝窑花瓶,皆插有红梅。两侧抱柱上,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镶银所制,道是:
六六雁行联霄汉,八九鹭序出烟霞。
东壁供着九天玄女画像,下置一青铜鼎,内降降地焚着檀香;南壁挂着据税安礼《地理指掌图》放大之图。地下东西各八张楠木交椅,对门一座大屏风,上写着宋江于去年重阳节“菊花会”上所作《满江红》词,内中尽是盼求招安之意。不料今日被林冲坏事,多年经营,一腔心血,尽付流水。
宋江怔怔望着屏风上结尾处“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几字,不发一语。良久起身,来回踱步,突问军师:“现当如何?”
吴用道:“事已至此,无有侥幸,今戕害朝廷重臣,就是真割了林教头首级去请罪,也不管用,招安之路已绝!不若起兵,传檄天下,以收先声夺人之效。”
宋江让两人坐下,卢俊义坐八仙桌西侧交椅,吴用坐东侧一排交椅的第一张。复见宋江目光来询,卢俊义放下凤翅盔,欠身点头道:“事急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江道:“造反,需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聚焉而后成势。势至难者人心齐也。吾一向说招安,一时改口,恐同欲受招安者转不过弯来,待吾等先询下宋廷诰封之望者关、呼两位?”
吴用笑道:“众将两破童贯、三败高俅,必遭宋廷忌恨。现既有反招安者用命,又绝思招安者后路。哥哥登高一呼,稍加拨火,势成燎原,而无可无不可者终随大流。事成,倘有愧于食言,大可补偿关、呼等辈,休说在宋为区区总管、指挥,新朝直接职太尉枢密,位师保而爵王公,怕不是开国元勋?”
宋江听得目瞪口呆,一时心绪难平。命吕方让人传公孙胜、关胜、秦明、呼延灼、花荣、柴进、朱武进内议事。不时众人进来,相让着坐下。宋江把吴用、卢俊义意思讲了,静候诸人说话。
只听坐吴用对面的公孙胜笑道:“此大事耳,檄文中必明应天罚罪之语!说来这个道君皇帝,崇我道家,倒也不坏。文才丹青,更是一流,真个是李后主转世!可惜与李后主一样,就是不会做皇帝,把个朝政,搞个七颠八倒,此乃先天宿命所定也!”
吴学究听了,心下暗赞:好个一清道人,“擒贼先擒王”,真个是好开场白,以先天宿命拿住当今皇帝!此论一出,更无退路,倒也绝了宋公明不反皇帝的一丝念想。
众人听得公孙胜这番言语,皆低头沉思。徽宗一朝,为有史以来最崇道教的朝代之一,这从其自上尊号为道君皇帝可知其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庙堂、江湖必崇道教,梁山自也不例外。当时南有张天师,北有罗真人,是天下道家之望。
这公孙胜正师出名门,为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门下掌门大弟子。自幼好习枪棒,武功非凡。更学得一身道术,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喜云游江湖。人称入云龙,当取“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星号天闲,自有闲云野鹤般气度。方才那一番话,亦真个是提纲挈领。曾有四言赞他道:
云龙翻滚当空舞,正法五雷驰水浒。
不是先生善弄神,狐鸣篝火流千古。
吴用见关胜、呼延灼沉默不语,知朱武腹笥极广,不觉用眼神一瞥斜对角第四张交椅上的朱武。
这朱武亦非同小可,虽不入天罡之列,但以地煞首位,与吴用、公孙胜一同参赞军机。尤精阵法,广有谋略,呼为神机军师。神机二字,出自道家《阴符经》:“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神机谓神妙莫测之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