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宛子城宋江称国王 河间府关胜镇奸丑(1 / 4)
话说忠义堂上,王焕投了梁山,宋江扶之设座于台。王焕哪里肯坐,宋江等再三让之,王焕方告罪,倚椅子边沿坐了。这时戴宗出列道:“擒来的高家崽子,如何发落,但请哥哥示下。”
宋江听得一笑道:“倒是真忘了这厮。按理该让林教头自行处置,但教头现在远地,一时不得回山。留此谬种,徒费山寨粮食。这样吧——着曹正去林冲屋内,设个林娘子灵堂。曹正你便代师设祭,割了这厮头发,令披麻带孝,磕头跪灵。祭过了,逐下山去便是。”
曹正急急出列,躬身道:“寨主哥哥!俺想给这贼子来个剜心剖腹,以祭师娘。至不济,也当割下贼头来献祭。为何只是让这贼子剃发挂孝、磕头了事?岂不忒便宜了这贼子?”众兄弟也纷纷附和。
待众人声音稍歇,宋江斟酌道:“这厮是有千般不是!按其恶行,真该任由曹正去千刀万剐,以报林家娘子之仇——唯其天良中尚有一点孝心,不避危险,千里寻父……吾闻‘仁施四海者,不绝人之祀’。吾梁山‘义’字不缺,今日起事,正该行此‘仁’字。况高俅已杀,怨仇已了,故作此安排。”众人听宋江说出此语,也无话说。一旁王焕、闻焕章点头嗟叹不已。
这高衙内总算留得一条性命,自是在林娘子牌位前披麻带孝、伏地磕头、干嚎不止,直额头磕出血来。一时祭罢,被曹正一脚踹出门外,连滚带爬下山。寻至济州府,见了张叔夜,嚎啕大哭,说了经过。
这日张太守正接到郓城县上报公文及知县娘子具状:道是该县县令,被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私自下毒害死,若府里不管,便要以七品敕命孺人之身上京去滚钉板、告御状云云。正在惊讶,又听得高衙内一番哭诉,不由喃喃道:“值此乱世,这官、贼二字,正是难说。”心里也暗赞梁山仁义,于是安慰高衙内一番,给了衣物盘缠,着人一路护送。
高衙内复去郓城县宋家庄门口,拾得高俅几根碎骨回京。只是他不事营务,诺大家业,逐被高氏族人、老都管等所占所骗。蔡京、童贯、杨戬诸家尽皆不管,任这高家败落。
后高衙内被扫地出门,尽遭泼皮闲汉欺侮,以乞讨为生。东京人口顺,编排一童谣为子弟戒,道是:
花花太岁高衙内,花天酒地日日醉。
拎上梁山魂灵飞,败家流落街头睡。
再说梁山忠义堂当晚摆酒设宴,给王焕压惊、庆贺。席间,宋江唤出病大虫薛永、金钱豹子汤隆两个,对王焕道:“这两个兄弟,与王老将军颇有渊源。”王焕听得,便站起问起姓名。
薛永道是河南洛阳人氏,王焕听得是亡妻故里,心里便生三分亲近。后又听得其祖父为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因恶了同僚,不得升迁。后子孙流落江湖,靠使枪棒卖药度日。
王焕惊问道:“你祖父莫不是唤作薛毒头的?那年在延安府军营,酒后闹性,打了上官,被告到老种经略相公帐下,至受军棍的薛独鹤薛都头?当年与咱正是同帐为军校!”薛永道声“正是!”忙又跪下,行了后辈之礼,王焕扶起。
汤隆道其父名叫汤振,打铁出身,遭际老种经略相公,专供军前打造马蹄铁使用,后被老种经略相公抬举为延安府下属一知寨。王焕大笑道:“可不是那铁砧台汤振汤知寨嘛!怪道像!你父子俩个一个模子出来——鼻子上开一条大路。”说罢,众人一阵欢笑。
这里三人所说的老种经略相公,自然还是那延安府的种谔。而所谓”鼻子上开一条大路”,即山根塌陷,俗称“马鞍鼻”是也。后周王朴所著《太清神鉴》称之为“六贱”之一,主为供役者。
当时王焕大喜,道:“两位贤契,咱倚老卖老,做得个长辈。今日没啥见面之礼,异日有暇,咱爷儿仨切磋下武艺枪棒如何?”汤隆忙也跪了,道声“谢过世伯”。邻桌头领也尽有来道贺者。
这薛永、汤隆两个,虽地煞内排名偏后,一个八十四位,一个八十八位,但本事不差。汤隆现为山寨军械主管,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甲,位置重要,前文已表。现单说这薛永,不似其祖那般属一勇之夫且性情孤僻,而是颇富心计,亦宋江心腹之人。
当年宋江刺配江州,路过揭阳镇,恰好薛永也在镇上当街卖艺。因未曾拜得穆家兄弟码头,无人敢于打赏。宋江看后叫好,并赏银五两。薛永于是感叹:“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五十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此虽是江湖口吻,当也发自内心。那时资讯不发达,新闻时事靠口头相传,途经一是勾栏瓦舍、茶楼馆驿;二即走街串乡的卖解艺人。昔日柳永新词一出,有井水处皆歌之,靠的便是勾栏传唱,因其喜流连勾坊,与妓交好故也。而宋江“仗义疏财”之名达于天下,大半也靠这些个江湖人随处传诵,故见着便给好处。当然,也不排除宋公明扶危济困、喜结好汉之个性。
后薛永与宋江结成患难生死之交,随之上了梁山,与陶宗旺监筑城垣雁台。排座次时,位于其徒通臂猿侯健下,亦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