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章 谁不是黄雀(3 / 19)
薛如意松了口气。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假道士,好像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道士问道:“薛姑娘,以你的道行,既然不惧烈日罡风,为何在此逗留,徘徊不去?”
对于玉宣国这样的偏隅小国而言,一位观海境修士,找个灵气充沛的道场,开山立派,绰绰有余了。
薛如意虽是鬼物,可她既然能够与一国都城隍文判官和阴阳司主官都关系匪浅,想来不缺阴德,其实她找一处龙脉,建立祠庙、塑造金身,再由朝廷封正,当个山神娘娘是最佳选择。
薛如意说得含糊其辞,“最早是跟人打了个赌,学古人红叶题诗,被人无意间拾取,与他在一处祠庙内立下誓言。”
年复一年,宝扇闲置,辜负明月清风。春去秋来,寒蝉凄切,无语凝噎。雁过也,月如钩。
道士犹豫了一下,小心酝酿措辞,旁敲侧击问道:“薛姑娘,是否精通句读?”
薛如意笑道:“还行,我对训诂一事,还算比较感兴趣,闲来无事,翻了不少前贤著作,怎么,你看古书有疑难处,需要我帮忙断句?”
要是与她探讨训诂,薛如意还真不怵,她自认是行家里手。
这就牵扯到了隔壁少年张侯,他珍藏有一幅“祖传”的字帖,总计三十六字,无落款,却被洪判官誉为三十六骊珠。
这幅字帖,也是少年的立道之基,只可惜张侯资质一般,进展缓慢,如今才堪堪是二境修士。
而这三十六个字,大致上可以断为两句话,两句话的内容又颇为晦涩,这就涉及到了训诂功力。
她就是根据自己的断句,来为张侯解释其中深意,再根据字帖三十六字蕴藏的一门上乘导引之法,帮助张侯走上了修道之路。
道士笑道:“少年时,曾经听闻一个朋友,半个长辈,说及字、词、句与意的关系,他说每一个文字组成每一句话,都是有重量的。当时只是听了记住而已,感触不深,后来才发现文圣原来著有《正名篇》,当年看到其中有载,‘名闻而实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丽也。用丽俱得,谓之知名。’看到这里,我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
薛如意满脸得意神色,指了指地上的那把桃木剑,“少废话,就知道卖弄学问,赶紧的,以剑作笔,写下内容,我帮你断句。”
当下陈平安小有郁闷,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那幅被薛如意和少年奉若珍宝的字帖,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反正也就才三十六个文字,其中确实隐藏有一门上古导引法,而且陈平安只是扫了一眼,观其道意,就发现与三山之一和文庙礼制,都是有些道缘的,陈平安当然不会觊觎这件法宝品秩的“道书”,但问题在于薛如意这个半吊子的训诂高手,为张侯断句,不能说她全错,但肯定是有误差的,山上道书,往往一字之差便离题万里,否则山上为何会有“一字师”这种练气士?
也就是那幅字帖所载内容和蕴藉道诀,极为精纯宽厚,若是一般旁门左道的天书道诀,张侯再按照薛如意的传道授业解惑去修行,估计早就导引岔气,走火入魔了。张侯虽然资质一般,算不得什么修道天才,将来极难跻身洞府境,但是少年在薛如意的传道下,自幼修行这门导引术,结果至今才是二境练气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平安想了想,罢了罢了,大不了就被当作居心叵测之辈赶出宅子,开门见山说道:“薛姑娘,那位郑众郑司农,自然是一位极有功底的经学大家,但是他在儒家历史上,在训诂一道,许多细节,是有待商榷的,比如他的某些断句,就曾引来一位同样姓郑的文庙圣贤,逐字逐句批驳,所以薛姑娘若是照搬郑司农的句读法……”
薛如意眼神幽幽,“你看过那幅字帖了?”
陈平安点头道:“看过,我还知道字帖里边藏着一门导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