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 3)
然而好景不长,四川大部已归元,但唯钓鱼城久围不下。开庆元年二月,蒙哥进驻石子山,亲自督阵攻城,传被流石所伤,七月二十一日,“刚明雄毅”的蒙哥皇帝在合川北边的军营中不治身亡。谁都未曾料到日落西山的大宋朝廷仍然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如此大的胜利,消息一出,天下震怖,元廷内部乱作一团,此时仍在湖北的忽必烈急忙班师维持大局,灭宋的计划因此被大大延后了。
安承听闻皇帝死讯时人在宿州,闻讯后连夜赶到战场,悲愤交加,认为自己没有尽到护驾的义务,于是一蹶不振,准备以身殉国。
江浙大都督郭侃是孟祺旧日同僚,当日亦从东方赶来合川,他一见到安承,便抚着他的额头说道:“刀兵非文人所长,徒祭刀耳。汝以忠死,国业若何?”
安承听后才渐渐放弃轻生的想法,不过这一番话也直接导致安承投笔从戎,从此远离朝堂。
六年后的今日,孟祺已经辞官出家,安承从前线回归,衣内佩铠,腰上挂刀,手上青筋暴突,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儒雅书生的模样。
“参军后,学生以为略通经纶又研习过几分朝野之道,能对军旅有益。因此自认为与其他将领有所不同,可是随军愈久,就对军人和战争了解的愈深,慢慢觉得这些东西非但无用,甚至有害。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万不可混淆。否则祸从中起,不知要耽误多少战事,枉死多少生灵。”安承抿了口茶:“战场上生死瞬息之间,如若再有一丝一毫瞻前顾后的心思,非但误了大局,连学生自己也怕是不能坐在这里聆听老师的训导了。”
孟祺低眉微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拿手指沾了几滴热茶点在安承的眉间和嘴角:“此处和此处,杀气外露,凶!”
安承怔了怔,不知是无奈还是愧疚,也撇了撇嘴跟着笑起来。师生二人时而品茶,时而望着江面,一时没了话,偌大个房内只剩下炉子煮水的咕嘟声。从殿门向外望去,庙里的三座石塔伫立,正好把视野分成了四段,四段江水合着天,山,县城,景象各有风格,互不相同。香客们取名为“四小洞天”,与后院的一颗巨型连香树“金光凤凰”齐名,并称后华庙两大胜景。
寺庙原只是战乱年代出家的和尚打的三个山洞,上一下二,坐落在石壁中间,位置选地极为巧妙。后来和尚成佛,传闻上山打柴的樵夫偶尔看见霞光自云中显现,一来二去竟也成了一块灵气十足的风水宝地。除了老师之外还有十余人于此出家修行,分水县的香火不多,好在仍能勉强维持生计,便一直在此了。
暴雨依旧,蜿蜒百里连接天线的江面上烟波浩渺,空无一物。声势浩大的雨点将绿镜似的分水江面击碎成浑黄的颜色。远远望去,有一艘黑色的蓬船停靠在洄湾里,这种纤细的小船吃水不深,摇摇晃晃的在回湾里打摆,船尖没入很深的水里旋即又探出头来,仿佛落水挣扎的乌鸦。
孟祺指了指洄湾处的:“那是你的船吗?”
“嗯?老师如何知道?”
“建德的雨已连下数月,分水江上的船只从夏天开始就已经进坞避洪,连鱼户的浮标也见不着一个了。如今这小船孤零零的一艘,只可能是外来人的了。”
安承点了点头:“学生从温州一路乘舟而行,入了浙西便一直是大雨,江面风大浪急,小船虽万幸足够坚固,仍然用了四日才到建德。皇帝急诏,大军从温州平阳开拔,可能要去福建。李庭命我为募兵官,到浙西一带征募兵员,随军南下。学生路过建德,便借机来看看老师,未曾想建德的大雨如此之大,竟有隐隐成灾的趋势。”
“建德堤坝坚固,暂时并不打紧,只是周边邻近江岸的村庄农田可能会受涝,怕是会影响今年的收成。”孟祺摇了摇头,评论道:“之前朝廷缺兵都是拿色目充数。虽有派发汉军,但除了本地汉人之外,占领地区征募的汉军对元朝多有芥蒂,短期内并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浙西又是汉人居多,这些人只能北上屯田,于战事无用啊。”
话刚说完,有一股静静隐蔽在角落里的气息几不可闻的一颤。
“有刺客!”此前自己竟对此毫无察觉,安承内心大震。考虑到老师年数已高,露出如此破绽实属危险。于是立即弹起离席,右手摸向刀柄,准备先用身躯护住老师,然后横斩逼退来敌。
然而刚才还边喝茶边说话的老师,忽然作势离席。
安承一愣,下意识弯腰去扶。然而此时那股气息逼近过来,撑开的油纸伞凭空出现,提前自己半步罩在了老师头顶,老师的步子正正好好迈出房门,雨水浇在油纸上被分离开来,银线似的落到安承肩甲上。
此时房间里的三人都站在了门口的光亮处,他们并排而立,除了年龄,身材和气场大体相当,居然没有多少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