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获得与舍弃(1 / 3)
右脚上传来钻心痛楚,格雷·安柏敢打赌自己的脸色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切库·西蒙尼跟在卡伦·阿尔梅达的身后,格雷则像是婴儿那样被抱在前者怀里,羞耻感与无力感比肉体上的病痛更令他难受,身心受损中便唯有看向四周、分散注意。
雨宫通道两旁的钢盔长戟擦得闪闪发亮,天花板上的彩绘壁画精美绝伦。后仰着自己的颈项、减轻着呼吸的幅度,那些功力深厚的笔触和巧妙至极的构思渐渐抓住了格雷的眼睛。在众多壁画中,他甚至看见了格外熟悉的一幅——一位白发苍苍但英武不凡的国王端坐高位,冕主的圆环和荣光位于他的头顶。而一位披盔持剑、背对观者的骑士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朝上供奉起一块金色的血肉。
“这副画叫‘天允之物’,是两年前翻新时才添上去的,你应该听过那个故事。”卡伦随口介绍道,对方今日格外的有谈性,“金莱纳·安柏,也就是你的父亲,他在参加夏狩的时候射杀了一头巨大的野猪,并当场献给了我的父亲。坊间传说,那是上天赐予我父亲的礼物,以彰显他传奇的人生与英明的统治。”
“您当时也在场吗?”格雷问道,但其实他并不是真得好奇。
“不,我不喜欢舞刀弄剑,也不喜欢骑马打猎。”卡伦没有停下他的脚步,“那天我留在了旱宫里陪奥莉,自然怎么都没想到你的父亲不久就会夺走她。”
“我的父亲母亲当时互不相识?”他的声音虚弱气短,却必须强打起更多精神。
“一个边疆来的骑士,一个深闺里的小姐,他们互不相识。”
“那画上也画得不合实际吧?”
“有点小瑕疵。”卡伦的声音低了些,“献野猪的地方是林中天堂、赐福绿洲——绿宝石湾。那里是一片泽国与密不透风的雨林,晚上飞舞的蚊子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不实的怕是不止地点。’格雷扯了扯嘴角,想起纳赛尔大公那副老态龙钟的姿态,哪里看得到冕主所在,“多谢了,舅舅,我没那么紧张了。”
“我没帮你什么。”卡伦笑着摇了摇头,在推开大门前,他回头说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大殿里,高悬的黄铜大吊灯上点满了蜡烛,那些光亮冲散窗外阴郁的天气,使人们得以看清眼下的境遇——红底浊日旗在每个人的头顶无风而不动如山,石柱和士卒则一同肃立,他们目不斜视、坚硬如铁。四个凸出的地炉燃着大火,驱散着昨夜积累的湿气,好似几头匍匐的怪兽在舔舐着血红的舌头、怒吼着无声的咆哮。其他贵族、少妇、骑士和客人或站着、或坐着,待在两侧的木制大台阶上,喝着美酒谈着笑,他们一个个自拟裁定中的陪审团、决策中的智慧者与历史书中的伟大人物,但实际上却大多一文不值。真正能够决定命运的,只有寥寥几位,这其中便包括了最深处高座上那人。
‘沙伯泰·阿尔梅达,我的外公,亦是黄宝石领的纳赛尔大公。’格雷吐出胸中闷气,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丑陋昏沉的老人,他告诉着自己,‘安柏家族能否拿到这笔钱,全由此人一言以定夺。’他轻轻拍打着切库的臂膀,示意骑士将自己放下。
切库是一名骑士,一名来自北方的骑士,格雷听自己父亲评价过他——忠诚而有力——‘我很幸运,他不仅仅是忠诚而有力。’哪怕是自己昏迷前的只言片语,切库也履行得很好。
一把迟来的椅子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格雷坐在其上,四周射来的视线令他有些坐立难安。窥探?好奇?嫉恨?不屑?伤口越发搔痒难耐起来,如果可以他真想大哭大闹一场,可惜这里没有人会纵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