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嫁衣(1 / 2)
余观涛斜眼瞧着他们,嘿嘿冷笑几声,道:“诸位一定在心中怨怪我懦弱无能,致使武林盟步步紧逼,绝无回旋商量的余地,是也不是?”众人不敢开口说话,从口鼻中不断喷出的热气,在脸前交汇一起,久久不散,恰恰掩饰住了他们的尴尬。余观涛道:“其实你们心里也清楚得很,假如没有我这几个月的委曲求全,也许局势更加糟糕。”
他忽然伸出左掌,在帐篷上重重拍了几下。叶枫以为被发现了,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身子慢慢弓起,准备跳了下来。只听得余观涛道:“就像没有这顶帐篷的庇护,我们将不得不直接面对狂风暴雪,某些身体单薄的人,有可能会熬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天。既然我做了华山派掌门,就应该和这帐蓬一样,决不允许让风雪伤害到你们。”
叶枫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却无半分喜悦之意。余观涛接着道:“同样我也不想枫儿受到伤害。”叶枫猛地听到“枫儿”这两个字,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禁不住全身颤抖,积雪一块一块落下。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听余观涛说话,没有察觉头上的动静。余观涛道:“我对枫儿严厉苛刻,是因为我对他寄予厚望,不仅要他养老送终,承祀香火,而且还要他带领华山派再创辉煌……”
叶枫听到这里,眼中泪水涔涔而下,可是他已经回不了头,别人也不允许他回头。他要么自己找一条出路,要么只有死路一条。余观涛又道:“但我绝没想到他居然不要相知多年的好兄弟,两情相悦的爱人,甚至即将获得的名誉地位,正邪不分,自甘堕落……”
众人虽然与叶枫相处日久,深知他的为人,但余观涛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是合乎情理,难以辩驳。余观涛见得无法说服他们,怒气渐渐涌了上来,冷冷说道:“除非他突然幡然醒悟,取了云无心,东方一鹤的人头,说不定大家还有原宥他的可能,但他中毒太深,铁了心要与整个江湖对抗,所以他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不值得你们同情!”
叶枫又是难过,又是好笑,寻思:“世人皆道我贪恋云无心的美色,至于这云无心是长成圆的、扁的、高的,矮的,我一概不知,这口黑锅真他娘的背得冤枉死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道:“这个云无心能比小师妹长得美么?我看倒是未必。再说大师兄怎会不分轻重,自毁前程?为什么不先听听他的解释,再做决定?”叶枫见他们情深意重,不肯落井下石,直想大声呼叫岀来:“我真的让你们失望了。”
余观涛铁青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很讲义气,很好。”目光转向小元子,提气喝道:“小元子,你和他平时关系最好,形影相随,恨不得两人合穿一条裤子。明天与他相见,你该如何处置?”小元子垂首道:“师父要弟子往东,弟子绝不朝西。”余观涛哈哈大笑一会儿,朗声问道:“我要你取了他的人头,你能否做到?”
小元子沉吟道:“弟子的武功,便是给孔威他们提鞋也不配。”余观涛脸色骤变,左手探出,五指按在他的天灵盖上,厉声喝道:“原来你还不敢与他为敌?”小元子大声道:“弟子生是华山派的人,死是华山派的鬼,谁要做损害华山派的事,纵使弟子血溅当场,也决计不敢让他得逞!”
余观涛脸上肌肉跳动了几下,道:“是不是包括叶枫那反骨逆贼?”小元子回答得干脆利落:“不错!”心下却是一阵凄苦:“大师兄必然难逃此劫,我和他情同手足,岂能由他一个人做孤魂野鬼?”暗自打定主意要和叶枫生死与共。余观涛松开手指,目光向众人脸上扫去。
众人抱着和小元子一样的心思,神情激昂,纷纷表态,好像已经与叶枫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余观涛见得上下一心,不由得意之极,大笑不止。叶枫不忍心听众人说着违心的话,暗道:“我明天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决不会让大家左右为难。”右手一按,跃了起来,轻轻跃到十余丈开外的一顶帐篷上面。
原来每座帐篷之间留有一定的距离,万一敌人夜间发起偷袭,不致于大家相互挤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刚站稳身子,忽然下面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大师兄真变得那么坏吗?我……我……实在……不相信。”叶枫一听到这声音,登时如被电击雷轰,全身僵硬如石,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雪花不断飘入叶枫衣领,沾在肌肤上,很快被体内的热气所融化,一颗颗水滴汇成一道道水流,往衣服深处流去。叶枫情不自禁打了几个寒噤,他一身绝世的武功,仿佛随着慌乱无措消失得无影无踪,故而抵御不住寒冷。过了良久,方才如梦初醒,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好像有个人在他五脏六腑里翻着筋斗,使劲跺着脚,竭尽全力叫道:“影儿,影儿!”
尽管他此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是眉花眼笑,欣喜若狂。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毡布上刺破个小孔,凑眼望去,见得余冰影盘膝坐在厚厚的毯子上,膝盖上搭着件崭新的大红衣裳,双手不停地抚触,好像这件衣服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杨洁坐在她的对面,摇头苦笑道:“傻孩子,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枫儿了……”
余冰影突然抬起头来,叶枫看得真切,她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显然这些天受尽煎熬,寝食难安。叶枫似被一剑刺中要害,心头一阵大痛。余冰影幽幽说道:“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陷害冤枉他。”叶枫心里愈发难受,暗道:“没有人陷害冤枉我,是我鬼迷心窍,自作自受。”
杨洁叹了口气,道:“别人与他无怨无仇,无缘无故冤枉他做甚?怪就怪我和你爹当时瞎了眼睛,收留了他,我并不想他这辈子有什么大名堂,只要能够安份守己,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哪料到我们养的是条白眼狼,害得大家都不得安生,受尽委屈,我……我真的好后悔,倘若当初心狠一点,任由他自生自灭,哪有今天的祸事?”说到这里,终于克制不住,双手掩面,放声大哭。
叶枫名义上是她的徒弟,其实她已经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哪个做母亲的,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叶枫这几个月的所做所为,不仅让她彻底绝望,而且几乎把华山派推到了毁灭的境地。没有人知道他们这几个月是怎样熬过来的,毫无尊严的向那几个真正掌控武林盟的大佬低声下气,恳求人家网开一面。
尤其余观涛几乎心力交瘁,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背也驼了许多。每次提起叶枫的名字,她不禁心如刀割,泪水长流。这孩子为什么这样不争气啊!叶枫黯然神伤,心想:“师母,我罪有应得,不值得你同情可怜。”在他的眼里杨洁何尝不是慈爱的母亲?在华山二十余年,杨洁一直似护身符,观音菩萨般呵护着他,可是她现在也无能为力了。余冰影把红衣裳紧紧揉成一团,使劲抿着嘴唇,全身肌肉绷得紧紧,敢情在竭力控制着情感。
她生怕一哭出声音,一流下泪水,整个人便会天崩地裂般的彻底崩溃!她已经不奢望有任何奇迹出现,只想明天亲口问问他:“你还爱不爱我,你到底有没有变心?”倘若他心里还有情义,她才不管他是什么声名狼藉,人人皆杀之徒,大不了跟着他亡命天涯,一起面对横尸街头的结局,倘若他真的被魔教妖女云无心迷得神魂颠倒,那就一剑杀了他,就算他要死,也是死在她的手里!
杨洁大哭了一阵,慢慢抬起头,道:“你莫对他抱有幻想希望了,他……他是决不会回头的……我和你爹爹不是不保他,而是我们……根本救不了他……”余冰影凝视着她,道:“妈妈,你有没有遇到过像他这种人吗?”杨洁神情立即大变,眼光如冷电,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厉声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