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搏杀(1 / 2)
林镇南妻子忽然侧着脑袋,似乎在静心聆听某种声音,可是除了下疯了般的雨声又能听到什么?然而她憔悴,疲惫的脸上,此刻涌上了温柔,迷人的笑意,看上去她已经听到让能够让她安心,踏实的声音。
袁成才双手抱肘,气定神闲,显得很有信心。他知道一个人快要崩溃的时候,那一刻故意装出来的镇静,就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他十根长着厚茧的手指抚摸着打了许多补丁的肘部,心中充满了愉快。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女人会跪在他脚下,大声说出林镇南的下落。
一个已经生育过的女人,她的儿女才是她的心头肉,只要他们幸福快乐,她可以牺牲一切。如果有人能够治好她的儿子的怪病,你说她会不会出卖自己的丈夫?现在袁成才抛出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就等着她来乖乖上钩,双手奉上林镇南的项上人头。
只要林镇南还活在世上,他们便是为人不齿的窃贼大盗,所有巧取豪夺来的财物,就不能痛痛快快花出来。他卧室四面挖空的墙壁,床下的暗格,都装着金银珠宝,房契地契。可是一个子儿都使不出去,和一堆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
前段时候收到风声,岳重天微物私访,着实让他紧张了一阵子,与同党相互串通,转移财物,就连酒架上的几十瓶年份悠久的佳酿,也被他忍痛倒入茅房。那几天他脱裤子拉屎,竟有置身酒池肉林,想俯身喝个痛快的念头。他并没有想到给他带来恐惧,害怕的是他永不满足的胃口,他反而更加憎恨不识相的林镇南。
他时常在脑子里设想,如果有一天世界突然没有了林镇南这个讨厌的人,他会做些甚么?他会把那些属于他的房子,土地,统统写上他的大名,而不是像现在挂在别人的名下。他会穿上做工讲究,价值不菲的衣裳,而不是像现在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装着清苦贫穷,奉公守法的样子。他会建一座有三十个房间的大房子,每个房间都安置着一个年轻貌美的情人,一个月一轮回,夜夜做新郎,岂不快哉?
他甚至想到皇帝老儿居住的紫禁城去撒欢儿,他深信不疑只要找熟人打点,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规定不过是句吓唬老百姓的屁话,他不仅要大摇大摆骑着高头大马,在皇帝老儿眼皮底下耀武扬威,而且要请画师将他英姿焕发的样子画下来,装裱起来,流芳百世。有钱不让别人知道,岂非等同于锦衣夜行?
他想过上梦想般的生活,林镇南就必须死。任何一个贪赃枉法的人,决不允许背后有双监督他的眼睛,有随时能够干扰,阻止他好事的声音。所以他借着变革的名义铲除异己,绝对是最安全妥当的办法,说不定岳重天会把他当成典范大力宣传,毕竟江山县一直被武林盟把持。岳重天并不介意林镇南深得人心,他只介意现在谁是江山县这块地盘的主人。
林镇南妻子笑意更浓,就连她的女儿眼中闪烁着奇异光芒,嘴角带着浅浅的欢喜。袁成才突地怦然心动,不由得浑身酥软。他没有发迹的时候,经常戴月披星,他的妻女就站在门口,亦和眼前这对母女一样的表情,充满了关怀和期待。
虽然现在他还是和以前的早出晚归,可是她们已经不会立在门口等他,就算和他打照面,脸上只有冷漠,鄙夷,因为她们知道他当下的忙碌,不是让这个家庭更温馨幸福,而是满足自己个人的贪念,使得这个家的人心涣散,相互猜忌。
袁成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心中惊喜交加:“莫非林镇南来了?”他凝神倾听,隐隐约约听到了快马奔走的声音。林镇南女儿抬手指着他,冷冷道:“我爸爸会替我们出头,他不允许别人欺负我们。”袁成才哈哈大笑,道:“那么咱们就好好看看,你爸爸究竟是所向披靡的盖世英雄,还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手势,变革派教众心领神会,匿身阴暗之地,埋伏起来。有几人还寻了几根长绳,铺在街面上,就等那马疾奔过来,骤地提起绷直,教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另有几人躺在章家驹身边,佯装受伤的样子。
林镇南与章家驹几十年的交情,见得他重伤不起,必然前来探察,那一瞬间林镇南绝对心慌意乱,正是将他一举格杀的好时机。一人心思谨密,唯恐章家驹发声示警,长刀伸入章家驹嘴里,搅烂他的舌头,纵然他想提醒林镇南,也是有心无力了。
林镇南妻女见得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既惊又怒,不由得破口大骂。袁成才挥了挥手,几人从屋檐下冲出,把她们硬生生架入店里,钢刀压在脖子上。袁成才扛着长凳,立在街道中间。虽然是生机盎然的暮春,但是落在身上,仍有几分寒意,可是袁成才却觉得雨水心里有团火焰在燃烧,全身暖烘烘的。
雨渐渐变小了。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急促焦灼。
林镇南戴着尖头斗笠,披着簑衣,一鞭接着一鞭抽打着健马,冲入廿八都镇。店里的人神情紧张,心跳得极快。袁成才纹丝不动,如铁铸的一般。叶枫心道:“倒是条敢做敢当的汉子,只可惜和变革派作对。”忽然之间,前方传来呼喊声,兵刃相交声,原来林镇南被一堆人围在街心。
这个林镇南使着一对短狼牙棒,左击右打,拦截他的人招架不住,似劈开的水浪,纷纷后退,让开一条路来。林镇南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疾奔。那几个紧拽着长绳的人发一声喊,一根根绳子绷得笔直。林镇南哈哈大笑,道:“起!”那马登时纵起数尺,从这几人头顶跃过。
四蹄着地之时,还有意扭动几下臀部,昂首嘶叫数声,难以掩饰得意。这几人瞠目结舌,目送林镇南离去。叶枫这才看清林镇南的长相,高大魁梧,方面高额,眼若鸡子,肩宽手大,腮上长着乱蓬蓬的胡子。完全没有江南男子的秀气,灵动,倒似慷慨悲歌,视死如归的燕赵男儿。
叶枫愈发觉得惋惜,暗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林镇南从马背跃下,慢慢往卧在地上的章家驹走去,脚步异常沉重。他有许多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然而当下能够站着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再多站一段时间,直到江山县没有汤独桥,袁成才这类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