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司马光进京(1 / 1)
神宗皇帝和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样,都是恋恋不舍的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臣民都是他的,实在是说不清有多少牵挂有多少不舍。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面对死亡。神宗皇帝显然没有把身后事安排妥当,首相王珪已经六十六岁,已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安排只有九岁,聪慧过人的儿子赵煦继位也没有太大问题,毕竟没有更好的选择。但赵煦并不是向皇后的亲生儿子,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在神宗皇帝的弥留之际,王珪向已经不能说话的神宗皇帝请求立储,安排九岁的赵煦为太子,神宗皇帝的母亲、太后高氏监国。王珪的上奏不仅是立储,更多的是向反改革派进行妥协。熙宁和元丰年间的改革依靠改革派的苦苦坚持是远远不够的,倚靠的更是神宗皇帝的坚定支持,如今皇帝即将撒手人寰,改革何去何从呢?相对于反改革派,改革派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此时的王珪不得不陷入即将失去皇权支持的担忧。神宗皇帝和王安石推行改革,触动利益最大的就是皇太后高氏家族和皇后向氏家族。皇后向氏是真宗朝宰相向敏中的曾孙女,这些皇亲国戚家族就是“熙丰新法”主要收割的“韭菜”。王珪的妥协又是如此的无力,立赵煦为太子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请立顾命大臣监国可行吗?赵煦只有九岁,高太后又是如此的强势,王珪都是看得清楚的。王珪已经料到,这份苍白的妥协根本引不起高太后的兴趣。可怜的神宗皇帝只能以点头示意同意了。大宋朝廷气氛令人窒息。
神宗皇帝驾崩,两宫太后的怒火就一定要把新法烧得粉身碎骨。向皇后自然是和小皇帝没什么感情,只要顺着高太后,才不会去理会什么小皇帝。两个太后一商量,便默契的达成一致,她们准备好好利用一下大行皇帝的葬礼,她们更要利用的是司马光。王安石的“熙宁新政”把复杂的社会矛盾,引向了各个阶层和政府的矛盾,王安石自然成为了那个“焦点”。虽然王安石没有迫害过什么反变法派,但这些人至少因为王安石而没有在大宋的政治舞台上发出什么光彩。作为一个以“平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这是不可接受的。反变法派的人物不计其数,但司马光的地位尤其特别。
司马光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新法,即便淡出政治也绝不与变法派苟同,这和朝廷上大多数的墙头草是截然不同的,是最典型的君子形象。司马光远离朝廷十五年,带领团队编写《资治通鉴》,虽然他时刻关心着政治中心,也期待东山再起,但他从不发表反对政府决策的言论。有意见直言不讳的当面提,不能听取意见就走,但也不在背后议论,这是何等的光辉形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司马光俨然成了反变法派的精神领袖。但司马光远离朝廷和苏轼被贬黄州是不同的,司马光是用着朝廷的经费编书,在西京洛阳和一大堆退休高官待在一起互相吹捧,他接触不到中下层民众。由于起初反对新法,他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因此,他内心也关闭了了解新法、研究新法、改善新法的大门。反对新法已经成为了司马光心中的符号,他甚至已经不能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了解新法。
两宫太后做了两手安排,她们并不能确定司马光是不是仍然反对新法,因为很多过去反对新法的人都已经认识到新法有其相当的合理成分,逐渐认可了新法。便派人在路上截住了司马光,打探司马光的政治态度,当两宫太后了解到司马光一直在“深闺后院”著书,政治态度和十五年前完全一样时,两宫太后大喜过望。第二步就要演出一部精心安排的好戏,京城里大量雕版印刷“司马光砸缸”的印刷品,向京城百姓介绍十五年前的一位政治人物——司马光。同时安排了一个群体性事件——当司马光到达开封,大批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的百姓涌向司马光,齐呼“司马相公要为百姓留下!”这么大的宣传力度,没有两宫太后的直接出手是根本做不到的。做什么事情都是“以百姓的名义”,自然旗帜和方向就是毋庸置疑的。
司马光立即接受了陈州知州的任命,经过郑州时他又见了郑州知州,曾经的败将枢密使孙固,二人互相鼓劲,立志要为彻底砸烂新法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这时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首相王珪去世了。按照惯例,大行皇帝丧事由首相主持,称为山陵使,直到最后下葬,然后辞去职务,正式退休。神宗皇帝下葬后,年老的王珪致仕,顺理成章。由改革派的骨干蔡确升任首相,对改革是极为有利的。可这时不得不由蔡确升任首相,担任山陵使,司马光升任门下侍郎副宰相,宰府班子变为首相蔡确,次相韩缜,三名副相张璪、司马光、李清臣。枢密院为枢密使章惇,枢密副使安焘。看似变法派和反变法派还势均力敌,但这只是暂时的,当神宗皇帝下葬永裕陵,山陵使蔡确就要辞去职务。这可真称得上是“阴差阳错”!
反改革派都在陆续匆匆忙忙赶往京城的路上,早早赶来的有一直在和司马光有通信往来的范纯仁。这时范纯仁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范纯仁,这些年范纯仁一直在地方工作,甚至在西北战场的河州、庆州的时间也不短,对王安石的新法有了实践上的认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司马光还是十五年前的司马光,一点没变。
范纯仁问司马光:“司马相公是要大有一番作为,从何入手?”
司马光回答:“广开言路!这些年朝廷只许一种声音,难免不落入偏见。”
范纯仁说:“‘熙宁新法’有不少问题,因为言路阻断,无法得到完善。”
司马光说:“要立即废除‘熙丰新法’,恢复祖宗之法。”
范纯仁诧异的问:“何为祖宗之法?”
司马光支吾其词:“太后和大臣所议之法。”这样的回答让两人都感到尴尬。
范纯仁担忧的说:“创造远比破坏艰难得多!”司马光默然。
司马光请求太后下旨,邀请全国上下给朝廷写信,要求批评时政。实际上他只挑选批评新法的信,用来作为废除新法的依据。很多坚定的变法派和当年的他一样,宁可被贬官、被免职也绝不苟同。时任开封府推官的张商英,日后也成为了大宋宰相,就是王安石改革的坚定支持者,张商英看到反改革派反扑朝廷的速度,哪叫“有脚的都能上”?那叫有一只脚的都能上。
张商英上书:“论语有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今先帝陵土未干,即议变更,得为孝乎?”
司马光有太后的支持,连狡辩都懒得辩了,毫无道理说:“现在不是当今圣上改于父道,而是太皇太后改子之道。”
张商英实在看不下去反变法派为了政治利益,把艰难建立起来的新世界“砸光”。隐晦的说道:“老僧欲住乌寺,呵佛骂祖。”已是宰相的吕公著,二话不说,直接将张商英贬走。
这就是司马光的广开言路,实则是选择性的广开言路。他们采用的手段,比当年变法派更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