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苦难的童年(1 / 12)
那一年史无前例的干旱,注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早晨。生与死毫无征兆的交织在一起,成了我一生中挥之不去的伤痛。每次想起那个遥远的早晨,我仿佛看到我爹挑着水桶走出村子时的情景,然而那天早晨,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我就是在那个怪诞诡奇的早晨出生的。一九二八年六月十七号,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然而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却充满了诡异,命运似乎有了宿命的注定。
我出生那一年的大旱,之所以说是史无前例,听我娘说,连着有八九个月没有下一滴雨。干枯的田野和山林,只要有一点点的小火星,就能在片刻间燃起一片熯天炽地的火海。
每个村的池塘都是底朝天,水井也干涸到打不出一桶水来,唯一能取水的地方,是在几公里外一个小小的山洞里。
方圆十几个村庄几百户人家,都指着那点水源活命。那个山洞每天的出水量大概也就五六十担水,为此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纠纷和吵闹,甚至为了你多挑一担我少挑一担而大打出手。
我爹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暴脾气,那时候正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血气方刚。在他活力最盛的时候,曾经硬生生的把一头五大三粗的毛驴给摔倒在地,从此得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诨号“陈二愣子”。
那天凌晨,天还没亮,我爹就挑着一担水桶,去那个山洞里挑水。头天晚上我娘就觉得肚子痛,估摸着要生了。住在村西头的接生婆刘婶在鸡叫时分,就心急火燎地催我爹去挑水,好为我娘接生。
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弄得那张破旧的木板床满是血渍。刘婶双手是血,身上也沾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我爹去了老半天,也不见回来。
在刘婶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跑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男人,还没有进屋,就在外面惊慌失措地叫嚷着:“出事了,出,出大事了——”
刘婶顾不上衣服沾满血污就跑出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看到是村里一个外号叫“大秃子”的中年男人,在那儿张皇失措地大呼小叫,便破口大骂:“你这个狗日的大秃子,吃屎的嘴,出了哪门子事?小家伙不是出生了吗?能有什么狗屁大事?”
“陈二——愣子,是——陈二楞子,他,他——死了——”大秃子语无伦次地说道。看着大秃子急赤白脸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刘婶瞅着他,一时愣在那儿。
至于为什么叫他“大秃子”,谁也不清楚。明明是一头黑发,却有一个“大秃子”的外号。在乡下,绰号是一个人的标配,更是一个人的精髓。大秃子的标配和精髓,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谁都无法将一个满头浓发的中年男人与“大秃子”的外号联系在一起。
“放你娘的狗屁。”刘婶缓过神来,站在门外,两只沾满血污的手叉着腰,一副打死都不信的神情:“你这个乌鸦嘴的大秃子,整天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大早就讲这样伤天害理的话,你呀,会不得好死的。”
“没骗你,陈二楞子与隔壁村田家兄弟打起来了,被他们打死了!”大秃子急得满脸通红。“我要骗你,就让雷给劈死。”说到让雷给劈死时,大秃子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指着天发誓。
“被人打死啦?”刘婶一脸狐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真的?你是说陈二愣子,他,他被人打死啦?”
“我还能开这种玩笑话?真的被打死了,后脑勺的血喷了一地,当场——当场,就——断了气。”
我娘躺在木板床上,听到外面说的话,一下子昏了过去。而刚刚出生的我躺在一片血泊中,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要不是刘婶听到我鬼哭狼嚎般的哭叫声,我指不定一个翻身跌到地上,一命呜呼,我还能活到现在?
刘婶终于明白我爹死了,手忙脚乱地跑到屋里来,看到我正在木板床边,差一点跌下去,赶紧抱起我,一边喊着我昏过去的娘。嘴里一直唠唠叨叨地骂个不停:“你这个狗日的陈二愣子,你走了,倒是省心了,你舍得丢下这孤儿寡母的?”
后来,听刘婶说,我刚出生时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或许是知道来到这个世界的苦,或许是知道我爹被人打死了,总而言之,我刚出生时的哇哇大哭是与众不同的,是惊天动地的,就像历经一场惨无天日的苦难才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