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屯：花开（1 / 2）

曼珠沙华的花期是夏末秋初，秋后必凋。秋后的凋零，是为了来年的再生。

能葬在秋后园的，都是历史上的名人。除了王室的成员，本国了不起的人物们的墓，大抵都在这里。围绕着秋后园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墓园。其中葬着的是一些无名的人。虽然无名，生前也是有权有势之人。

每年的秋后节，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各种祭祀活动将这片墓区甚至整座城市装点成花与灯的海洋。虽然秋后节是祭奠先人的节日，却并不是悲伤的节日。对花的信仰，使得人们相信死亡只是另一段花期的开始。曼城也就是因这些祭祀活动而繁荣起来的。

当然，曼城的风景也是原因之一。这里背山靠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候，特别适宜曼珠沙华这种花的生长。每年的秋后，漫山遍野的火红色，让观者如同置身梦境。

在曼城周围的群山中，有个地方人迹罕至。这里却是纸船最喜欢来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花。也不是一座山。准确得讲，这是一块海边的秃崖。纸船喜欢坐在这里。看海。想事情。

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似乎是不应该坐在某个僻静的地方长时间想事情的。他们本应该跟朋友们在一起。谈谈说说。又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

纸船没有朋友。在他身上没有令人远离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沉默寡言，离群独处。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他有关心他的父母和一个姐姐。他的父亲是当地祭祀活动的执礼官，又是神社的祭师。那是令人羡慕的工作。他的母亲温柔贤淑，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的姐姐是有名的才女，嫁入了当地的豪门。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家族，从来都被认为是有神护佑的家族。在他们家族中出生的孩子，都漂亮的完美无缺。纸船更是如此。他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优越。他理应做个公子哥。享受女人们的爱慕和男人们的羡慕。然而从某个时候起，他却像是厌恶了这一切似的，变得难以接近。他离开家，来到山中一座荒僻的神社，做起了年轻的隐者。

父亲希望他能够成为有所作为，而不是变成这样一个逃离社会的人。母亲希望看到向其他人那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父母曾经来找过他很多次。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眼泪都没有能够打动他。他就这样，在山上住了很多年。山中的岁月和外界不同。这里没有分秒，没有日月，只有四季。当曼珠沙罗凋谢又盛开时，他知道又在这里度过了一年。

他画画，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在画同一张画。他画好了又撕掉，再画的时候就觉得似乎画得更好了一些。他画得是那座山崖。一开始，只有那座山崖。后来有了远山和大海，有了树和草。渐渐地，连风都画了出来。再后来，那山崖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

是个很美的女人。他一遍又一遍地画那个女人。直至那个女人每一根发丝的动态，都在他的画里栩栩如生。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有着如羊脂般的手臂和灵动的发丝。她的眼睛仿佛能够洞穿人的灵魂。能洞穿人灵魂的眼睛，绝不风情万种，也不凌厉如刀。而是迷蒙的。迷蒙如山中清晨的雾，让人无法看透，却又无处不在。

他每日里都要去那山崖上坐一会儿。

每次他坐在山崖上望着那一片海的时候，总幻想着能够再次见到那个他所画的女人。他曾经见过那个女人一次。在这山崖上。

那是一次秋后节的时候。为了躲避曼城里的喧闹，他自己来到了这处僻静的所在。正当他喝着花瓣酒，欣赏着眼前美景的时候，一瞥眼间，见到了独自坐在山崖上的女人。

他出神地望着那女人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过去。女人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纸船看着她走下山崖，慢慢走远。

从此，他的魂儿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上了，常常一个人发呆。直到后来决定搬去山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