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八) 求道(1 / 1)
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力量,我除了躲避之外别无他法,但我至少并未别过脸去或是捂上眼睛惊呼逃窜,相反的,我在几乎能够称得上危险的距离内入迷的注视着一切的发生与消逝,那道巨大的裂隙如同门缝相合一样消逝仿佛愈合的伤口,我钦羡这种力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妒忌,但至少贪婪是有之的,因此我开口问道,“若那人是我呢?”不知是问他还是自己。
“你?你不是早已知道自己并无这本事吗?”渡鸦先生语带嘲讽,他甚至不曾从天上降下来,于是我便知晓他的羽翼确实为真而并非什么逼真的斗篷了,虽然被人居高临下的注视使我有些气短,而并未打好草稿的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可我必须留下他,“只是现在没有,或许将来,将来当我有了这个本事,你难不成还要拒绝?若不拒绝,我又上哪儿寻你去呢?”
“拒绝?那自然不会,我可是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的,啊,对了,你知道眼镜是什么吗?”我摇了摇头,就当作是满足对方炫耀的欲望,但愿他能够在我这里找到一些优越感,我知道人们大抵都喜爱同这样一位存在待在一起,至少也会觉得更为轻松愉快,当然,我知道仍存在不少与众不同的角色,但显然渡鸦先生并不能免俗,“你不知道?好得很,你最好别知道。”
“眼镜与蛇毒可不是好组合,不是吗?”渡鸦先生或许在对我挤眉弄眼,但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鸟骨面具如同真正的鸟喙一般倾斜,歪头看着我笑,而那眼眶之中的部分不是空空如也而是为阴影所覆,无从看清全貌,“放心,你无需理解我的玩笑话,只需知道我并没有阻止你的意图便是,只是我多少要提醒你不要如此自信,那技艺可不是寻常学得的。”
“我自已寻得那可行只道,只是那门扉的开启需要求上一求。”我自信满满的注视着渡鸦先生,或许是因为我看上去太过胸有成竹,他虽然仍将信将疑但还是向我作出了担保,“我会给你一根鸦羽。”他说出了惯用的法子,但转念一想又提出了略有些过分的新要求,“不,等等,我正打算住到你家里去,你先带我去住下,到时候找到了什么法子再回来寻我便是了。”
“你这可说得上是鸠占鹊巢了。”我不知道渡鸦先生是已然知晓了我的心思还是想要在那儿等待自己曾经约定的故人,但仅是提出这个要求便是正中了我的下怀,我只嘴上不饶人的说了几句,以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急切与雀跃来,便仍是步履轻快的就要带着他往那谎言之墓去,却只转身的瞬间便肩头一重,巨大如同鲲鹏的翼展在我面前的土地上投下了阴影。
我的双肩被钳制了,却并非被鸟爪而是被人手,我知道那是渡鸦先生抓住了我,可当我回头想要看向他时脚下却开始松动,随后我便坠入了那石板铺成的蛇行迷宫,但此地与我初次落下处相去甚远,最关键的,我不曾见到那如同祭坛的厅堂,也没有看到那个祭司少女,虽然她的药锅倒是还在,七扭八歪的堆在角落中,只是其上覆盖着一层厚重的藤蔓与鲜花。
或者说,那更像一个花盆,那些花木如今将那些瓶瓶罐罐都挤压的粉碎了,或许是为了根植与地下好长势更加喜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若非那地上还是石板的路面,我差点就要将此处当作是生着雨林的洞窟了,至于这房屋内原先存在过的东西自然也被绿意毫不留情的吞噬,只大致能看出一出凸起像是曾经作为床的地方,而墙上的一些方框大约便是架子之类。
我的眼睛比起寻常人是要更敏锐些的,而我的手指也更灵活,这是作为一个锁匠的诀窍,而此刻它们也使我发现那草木掩映中存在着什么依旧明亮之物,这在这片昏暗之中很是为何,正如同这些可能自打发芽以来便未曾见过阳光的藤蔓却仍生的如此茂盛一样令人惊奇,因此我自然被其吸引,而当我拨开了那些纠缠不清的花叶,我认出那是一面沾染着红痕的镜子。
“别动那个,它的主人很是小气。”渡鸦先生似乎对此地尤为熟悉,他随意的将那些藤蔓作为被褥躺在了原先可能是床的位置,以慵懒的口吻提醒我道,“那是我都不会想要去占有的有主之物,它属于你的祖先,你们的母亲,或者说,你们曾经的女祭司。”那它便必然是属于我的,我想要将它取下的心思变的更心安理得,那女祭司不可能活到现在,千年之久。
“嘿嘿,快住手!”渡鸦先生被我的不听劝惊得坐起了身,但同时他也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因此以一句话使我遗憾的放下了手,“听着,我知道那不可思议,但那位女祭司还活着,甚至正向着更高处攀爬,而假使你当真要走方才那筑桥的路子,我建议你可不要得罪她。”我猜他的意思是那位女祭司已是长生者,甚至具名者的存在,那我确实不应当作出触怒之事。
我停了手,转身看向渡鸦先生,我或许应该道歉之类,但我开不了口,实际上眼下我甚至还在为了他的傲慢而感到不快,即使他的确有这个资格,而且在这陌生且显然荒废已久的地方久待已经使我觉得压抑不堪,因此我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那看上去还挺惬意的家伙打听此地究竟是何处?但没想到他比我先开了口,“我到了地方,这里不错,你就也请自便吧。”
“自便?到地方了?”我一脸茫然,而渡鸦先生便又得意,“你不是说在这里住了许久?怎么连你们女祭司当年的居所都不曾来过呢?连我这只是曾在这床上躺了几日的人,都记得住它的方位,怎么你这主人倒迷了路?”呵?他大概是看出了我当日是在撒谎,但对着我这个区区人类如此记仇,还用这些话来给我下马威,可见他也不是多伟大的人,我不会屈服。
“你既然从前来过这里,怎么就不知道谎言之墓的墓道四通八达?我虽然居住于此但为了不至于走失了方向再找不到去处,便刻意让自己只在那祭坛附近游走,这有什么错误?”这算是一种狡辩,但我自觉字字珠玑毫无错漏,但很显然我再次小看了渡鸦先生,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竟然真的想要与我在此事上纠缠不休,而即使是我的父亲与祖父可都不会如此。
“戳穿他人的谎言是不礼貌的行为,因此我们讲求以另一个谎言来与之心照不宣。”那是我父亲处事的原则,而我的祖父就更极端,我记得他曾经还说过所谓故事便是无数人以谎言织就的锦缎,那是属于我们蛇或爬虫的准则,显然飞鸟们更倾向于丁是丁卯是卯,“你只打开那扇门,向外瞧瞧?”渡鸦先生指向了某处,但那只是个砖块摆放的杂乱了些的角落。
“阁下何不起身自己瞧瞧?此处可并没有门户。”我摇着头心想他多半是想要捉弄我,果不其然他笑道,“何出此言?我常听人说蛇乃不可拒绝的访客,你既然是蛇的子女,那你想要去往的地方,本就无需门户。”渡鸦先生未免有些太过咄咄逼人了,我心中暗恨,免不得在那墙上敲上两下,再往那不明所以的砖块上踹上两脚,随后我眼前便被光芒刺的生疼。
阳光正对着我的双目灼烧着,我忙抬手以袖子遮蔽,可那船上的游鱼,浪潮的孩子们那用以自相残杀的鱼钩将我的衣物打了好几个大洞,因此我的视野还是不免被灼出了好几块漆黑的阴影跟着我眼球的方向而在半空游动,但从它们那互相碰撞的缝隙之中,以及它们毕竟还浅淡稀薄,我看到了熟悉的雕塑,那女祭司的手中托举着蛇头,而它则望着阳光倾泻之处。
“瞧瞧,那是否像极了你?”渡鸦先生的手指按上了那蛇头,又故作滑稽的以羽翼遮蔽那蛇的双目如同我用袖子做的那样,只不过他的羽翼足够茂密,自然是没有拦不住的,而我则在脸色微变之后才知道要转身果真不见了他的踪迹,我不知道他是何时溜到那女祭司身边的,我只知道他为我指了处还算近道的暗门,但他自己却显然知道且隐瞒了比那更好的通路。
不错,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而它巧妙到我甚至笑出了声,渡鸦先生显然是没有料到我竟然会如此反应,因此愣在当场且我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手足无措,因而大仇得报的快感使我笑的更夸张,但我仍没忘了我真正的目的,“阁下,我不知道您自称通晓我所需的技艺是否是在说大话,我更宁愿你不是,因为我正要请您教我,不惜一切代价。”
“况且,若你当真觉得我的祖先会是什么无法拒绝的访客,而我也恰巧在开启方面有着些许天赋的话,想来我想要进到您心中也当是畅通无阻的。”我将他的话还给了他,渡鸦先生,我想这得逞的表情,也该换我来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