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5.彩云道的汉人和开化熟番(1 / 3)
难道彩云道不是自古以来,都为华夏统辖,久服王化之所吗?虽然调令下达之后,陶珠儿也对彩云道的事务,燃起了不小的兴趣,并且也前往武林做了短期的培训,不过,这种培训,针对的是所有被调派去西南方向的吏目,以如今各地的政策实施情况为主,对于地区历史、民情,不会有川蜀人更清楚。.me
“彩云道那个地方,原来又有南诏,又有大理的,那都是他们自个儿的土著,虽然也穿着汉家服饰,学说汉话,犹如高丽一般,和宗主友好,但要说那里是汉人的所在,就有些不实了。”
当然,要说自古以来的话,彩云道归于华夏王朝统治的时间还是占多数的,从滇国为秦所灭开始,一直到南诏立国,彩云道从未正式脱离过华夏的疆土,只是这里的汉人的确一直也不多,多是当地的土著,服从中央王朝的羁縻管理,出了昆明城之后,各地的部落便是土司制度,一直到敏朝都没有完全‘改土归流’,从土司制转化为流官制度,要知道,改土归流可是意义相当重大的一步,一个地区一旦改土归流,便说明它彻底进入了中央衙门的管辖之下。
“前些日子,你们买活大学的历史学家——在敏翰林院也有名气的一个先生,好像叫做石斋先生的,也是从这条线路来访彩云道,在彩云道、黔州道呆了近两年的时间,回叙州返羊城港,我当时和他一艘船东去的,他就对我说,历史上,汉人向彩云道大举迁徙,一共就有两次,第一次就是庄蹻入彩云道,立滇国,不过,那时期搬迁进来的汉人,如今恐怕早就把自己归于夷族了!”
除了这一次随楚将入滇的汉人之外,历代也有很多汉人,顺着五尺道进入彩云,休养生息,逐渐和当地部族通婚,形成‘南中大姓’,但是这些汉人,也逐渐以夷族自居了,不论是中原的汉人,还是他们自己,都把自己视为‘南蛮’,实际上要考据下来的话,最出名的南中人士,即诸葛亮七擒七纵的孟获,他就一定有汉人血统。
在彩云道,孟、爨、董、雍等,都是南中大姓,而数百年前颇知名,现在也因为话本而重新声名大噪的大理段氏,其宗谱所记载的祖上根源,还要来自于共叔段——他们的祖籍在武威,毫无疑问也是汉人,但大理段氏已经完全以白蛮自居了。这样‘蛮夷化’的汉人,在彩云道并非是一种罕见的现象。
“华、夏、汉,到底是一种文化,还是一种血统,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石斋先生当时就是和我这么说的,这些人的血统是可以考证的,但文化和自身所谓的……‘认同感’,对,用他们学问家的新话来说,那叫认同感,却已经完全夷化了,那么,在管理中便要尊重他们的认同感,把他们当做夷族来管理。”
对于民间百姓来说,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但陶珠儿却是心中一动,“民族认定、政策待遇都按异族来?”这可不是全然的优待,固然这也意味着一些特定的工作机会,但与此同时,在更多时候,也不会被衙门的吏目当成‘自己人’,就如同买地的新进之地和根本老地的区别一样,新进之地也有很多好处,但基本上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被当成老地嫡系看待。
“他们既然认为自己是夷族,那就已经是夷族了。”
说到这里,茶桌边坐的另一个乘客,也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样汉人夷化的现象,在我们川蜀也不少见的,当然了,汉化的夷人也多,叙州千百年前也是夷人的住所,只是那些夷人现在全都汉化了,我们也就把他们当成汉人看待——就好像老李,你是白杆兵出身,那你也是土人吧!你看看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哪里还和汉人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老李也不算老,交三十的年纪,只比陶珠儿等人大了五六岁,这一说他也笑了起来,“我们这一支毕兹卡人,世代接受汉人土司的领导,都学会了说汉话,打小入伍,跟随秦将军驻守白帝城,自家的土话都不太会说啦!要不是身份文书上标注,有时真忘了自己不是汉人了。”
秦贞素乃至其夫,虽然是土司出身,但却是汉人土司家族,率领土丁士兵,这在西南也是相当少见的。陶珠儿也是被老李这么一说,才知道在川蜀遍地开花,待遇和汉人一般无二的白杆兵,原来还是夷族,一时间也体会到了石斋先生所说的‘华夏到底是文化还是血统’,这个问题耐人寻味的地方。
老李又道,“以石斋先生所见,用文化认同感来划分民族的话,那么,如今在彩云道,文化上还保留了自我认可的汉人,往上算,时间没有超过二百二十年的,族谱的祖籍,也全是应天府、洪洞县两处。”
“石斋先生走访了昆明城附近的十余州县,只要是还留有族谱的,祖籍不是应天府柳树湾,就是洪洞县大槐树,这些汉人,就是现在彩云道汉人的根基了!历年繁衍生息下来,大约是将将百万人口,你从五尺道入滇的话,要走到曲靖一带,才会看到他们,多数都在昆明城周围数百里内,再往外纵深而去,基本也就没有什么汉人了。”
彩云道在地图上看,疆域并不小,陶珠儿连忙取出行囊中的地图,按照老李的说法,依靠比例尺用铅笔虚虚地画了一个圈,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了:昆明周围几百里,最远的是到楚雄,就这么一个小圈儿,往外还有偌大的地盘,全是夷人百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