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自投罗网(1 / 1)
后面的路走的沉闷又压抑,除了文尔于,也不知道他兴奋个什么劲儿。文尔言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生怕一错眼儿就不知道蹿到哪个土坷垃里去了。张顺和郑重让兵将们十人一组用绳子系在一起,结果一丢就是一串儿,他们忙又让人解开。文尔言却说,一起丢了倒好,彼此有个照应。
整座齐云山好像一团缠不清的线球,他们就是那和线球玩耍的猫,自以为能捋清这团乱麻,没想到竟被缠在其中,只能束手等着猎人来捉了。人丢的越来越多,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有人不见,剩下的人已不足三分之一。文尔言和盛玖脸上一片愁云,夏侯杰的眼神却尤其坚定,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五千人剩下不到一千的时候,人数不再减少。夏侯杰知道火候到了,立时步履如飞,连打了鸡血一直不退的文尔于都追不上他。文尔言让人再点人数,发觉已经半个时辰没有变过,这才明白其中关窍。立刻叫兵将们解开绳索,跟着夏侯杰全速前进。到了这个境地,文尔言心里明白,此战已经输了。但无论是眼下没有退路的境况,还是为给褚策煜一个交代,文尔言都想尽快会一会江大寨主。他隐隐觉得,即便是输了,他也能全身而退。
全速前进了半个时辰,太阳落山前,九百九十九个人终于到达教子峰。郑重数过人头,加上文尔言盛玖和夏侯杰,正好九百九十九个人。夏侯杰听到这个数字时,恨得牙根痒痒。江重夏那死丫头,困人都困的有零有整的,不杀人专恶心人。
因为兵乱,教子峰上孩子们的学堂早就停了。天没黑,整座山就静悄悄的,不似往日一伙一堆的崽子漫山遍野的跑。夏侯杰想起他给孩子们授课时的情景,记得当时讲的是术数。十岁的阿夏从课程开始睡到了结束,杨祺岳的笔都戳秃了她也不醒,根本就是故意的。
四时寨依山而建,每座山峰都依照地形划归所用。因为孩子们常在此处活动,教子峰的林木该砍的砍该修的修,为的就是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环境。
夏侯杰轻车熟路的穿过学堂、操场,停在一片树林前不走了。盛玖走过去,发现这片林子的树木种的很规整,间隔匀称,树下也没有繁乱的灌木,看起来是给孩子们活动的。从树木间隙就能看到缓坡下的四时寨,一座座的吊脚楼间错矗立着。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炊烟袅袅,全无兵临城下的危急感。
盛玖蹙着眉,顿时明白夏侯杰停下的缘故。太平静了,这么四通八达的地方居然没有一个守卫!是江重夏对自己的阵法太有信心?她确实该有十分的信心,她想留多少人就留多少人,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可如果她早便算准了,为什么不在教子峰留守卫?将近一千号人闯进四时寨,难不成那些老弱妇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两人迟疑不过是眨两下眼的工夫,文尔言还没来得及上前询问,听见一道微哑的女声说:“夏侯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缩?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寨呢?”
夏侯杰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抖。女子缓缓穿过树林,手中长剑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温暖柔和。夏侯杰却只感觉到冰冷迫人,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寂静的四周响起规律的脚步声。文尔言四下张望,百十号人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将他们围在操场和树林之间。江离停在林边,和众人隔着一丈,秋阳剑斜指向地,淡淡说:“文大将军,今天是四时寨清账。你放下武器,我保你和部下完好无损的下山。否则,别怪我四时寨不留余地。”
文尔言来不及答话,盛玖抢先道:“大寨主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百十号人妄想困住我们,大寨主未免心太大了!只要您和江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大将军保证不伤害齐云山的老弱妇孺。”
“我能困住五千,自然也能困住八百!”江重夏轻飘飘从一棵乔木上跳下来,落到江离和盛玖之间。“盛先生,你智谋无双,我不信你看不透眼前的形势。”
盛玖的确是色厉内荏。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清剿齐云山,不论生死以江重夏要挟肖慕,逼南地江湖束手就擒。可登上齐云山,才知全盘计划皆是纸上谈兵,他们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走进了对方的圈套。盛玖早知大势已去,可文尔言是褚策煜的嫡系,江离说到做到,一定会放他们下山。他若先撤火,回头到了褚策煜跟前,文尔言随口一说,他一个江湖谋士,肯定是那个背祸的。盛玖一路上这般打算着,可如果他知道文尔言也有保留,就该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盛玖这方各怀心思,一时无人答话。江重夏说:“大家都是聪明人,非让我把话说白了吗?文大将军,你我北境相识一场,我不怕跟你交个实底。现在四时寨里,能打的加起来不到五百,跟你手下千把号人比起来是不占便宜。但四时寨人天生就是硬骨头,便是只剩老弱妇孺也会扛到最后一个人。大将军你自己选,是要跟我玉石俱焚,还是和你其他部下一样,回到山下小镇?不过我要提醒大将军,我寨中的布置可比后山要精妙许多。夏侯叔叔,你想试试吗?”
夏侯杰从江离出现就一直沉默着,江重夏点到他时,一张脸孔更是比纸都白。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哈哈大笑,好像疯了似的,指着江离说:“你口口声声说祖训、祖训!让我们远朝堂、远江湖,到头来,违背江氏祖训的却是你自己!江离,你愧对老寨主!愧对我们这些跟随你的兄弟!我的前程抱负都让你毁了,你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你凭什么跟我清账!”
夏侯杰说到后头,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委屈的像个孩子。江离上前两步,平静的说:“你的前程抱负是你的,凭什么要整寨人当你的垫脚石?我亦无需向你解释我的决定,我不会杀你的,一定让你看到你我的决定有何不同。”
夏侯杰情绪激动,哭的站不住,跪伏在地上。江离说完弯腰拿他的肩膀,要把他提起来。夏侯杰清减了许多,江离捏住他右肩一提,膝盖就离了地。忽然雪光一闪,夏侯杰不惯用的左手一转,匕首锋利的刃尖朝江离心窝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