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腐坏(1 / 2)
腐坏
寒露
许爱媛给我讲了一个奇怪的事。
电池厂原本是种了许多绿植的,最近全部枯萎了。这不算奇怪,因为下面我要讲的事更为奇怪。
从电池厂到许爱媛家大概五公里的路程,她骑车需要半小时。最近他回厂子办点事,而她骑行的这一路上,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大面积的黄褐色吞噬着绿色。这不像前些日子酸雨造成的,因为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也不是蝗虫造成的。无论是花还是草都蔫了,耷拉着脑袋,或者干脆直接躺平了。也不像是节气造成的,现在天气依然很热。这种变化相较于其他地方太过明显。周爱媛家附近的植物就更严重了,草丛中只有零散的白色塑料袋还安然无恙,一切植物都在腐败,一切有机物都在腐败。当然有机物也包括人类自己。许爱媛说她小区附近的人都没精打采的,两眼无神,对周围的变化也漠不关心,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也许是天气太热了。人要腐败先是从大脑吧,脑壳坏掉了,然后慢慢蔓延到全身,先是浮肿,僵化,然后慢慢流出油来,最后枯萎。回归自然。终究还是要回归到大自然的,只是这过程有些痛苦,不算和谐。
她不愿意再找孙策了,所以也不找我了,这会让她想起孙策,我深深的感觉到。我又开始犯病了,多情,自恋,怜香惜玉,强烈的保护欲一股脑涌上心头。我总是替她惋惜,觉得对她不公。所以我总是想到她,这也帮了我,让我从一个泥沼中拔出来,陷入另一个泥沼中。由于我总是想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活动踪迹和时刻表,这是太在意和细心观察的结果么。女孩子在这方面更有天赋吧。我什么时候能做到的呢,我不知道。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张娜,她的色彩已经褪去,难道我已经忘了她。有时我会有错误的感觉,偶尔会想起,感觉张娜就在身边,可放眼望去,毫无踪迹。对于许爱媛,为了能够感知的更准确些,我经常去她家附近的河边,在一次精确的灵魂碰触下,我果真碰到了她。我不再将这次邂逅归结为天命。然后她给我讲了这一切。
“起初是我母亲在照顾我,虽然我身体渐好,但我母亲却日渐憔悴。我让妈回家了,回家后妈身体就好了。我的邻居也经常关照我,最近一直没听见他家的门声。以前他们经常去大自然里郊游的,很少在家。最近却只能听见他家的电视机一直在响,响到很晚。“
关于孙策的事,我俩谁也没提,各有各的心思。她回去时,买了一束鲜花。
许爱媛的病情有所好转,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对于孙策的执念也回来了。可惜还没见上一面,病情又反复了。
霜降
许爱媛打电话找我,这有一些意外。不禁让我浮想翩翩。一直以来我压抑着自己的感觉,并没有表现得很积极。我坐在河边的长椅上,远远看见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今天是什么节日么?她约我干什么?他又重拾了信心么?但当她站在我面前,她的表情告诉我我想多了。
她说有一天他家邻居电视一晚上都在响,转天也在响,一直响了三天,电话没人接,她忍不住去敲门了,没人回应。楼里一片寂静,也没有人出来,甚至没有一扇门发出一点声响。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住户都搬走了似的。寂静得让人害怕。寒风从门洞里吹进来,偷偷的爬上楼,他感到后背一凉,就赶紧躲回家中。将所有的门锁都锁上。她凑到窗户前,外面阳光依然明媚,只是小区里看不见一个人,连以往那些熟悉的大爷大妈的身影也没有一个,一片荒凉。外面那么亮,楼栋里却黑漆漆的,好像阳光都被什么莫名的力量阻挡在楼外,一丝也照不进来。她决定要走,回爸妈那去住。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上楼声。而她正在此刻专心打定主意,被这一连串响雷般的声音惊吓得心要被揪出嗓子眼一般。这是这些天除了电视声以外她听到的唯一声音。它来得如此的猛烈与急促。她惊恐地盯着门,声音越来越近,来到她这一层,然后消失了,犹如暴风雨来之前的死寂,正如她担心的一样,声音又响起了,像是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他们马上就要冲破门冲进来了。她开始紧张的胡思乱想,想起外面枯萎的植物,想起穿着防化服的人。那些人全身被有刺鼻气味的白色塑料包裹得密不透风,带着一个卷曲的象鼻子似的管子的面罩,面罩上两个圆窟窿里藏着的不知何物。他们都很高大,那衣服显得人更加庞大。她相信一定是这些人搞的鬼,是他们让美丽的花枯萎,这样看上去就与他们的衣服有一种和谐的美。她想起了一模一样的烟囱在云层下排列成行,他们向空中散播着表示经济繁荣的尘埃。她想起了前不久的一个传闻,一种莫名的病菌在悄悄传播着,如同某种思想在人们之间传播,强行侵入并且无法抵抗。她想到了外面楼下,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在楼门口站着一排同样的人。是他们把所有人都拉走了。拉去哪里了,去焚化了么,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结果。她开始相信这是真的。她有理由相信,最近有很多奇怪的,不好的事情发生。当当当一阵砸门声,是对面的声音。她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下,她想到了邻居,想到了他们的的安危,她又重新回到现实中来。她走到门前,不过依然是小心翼翼的,透过猫眼她看见对面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有民警,还有一个老妇人。她放松了下来。对面的门打开了,人们一拥而入,接下来就是哭声,救护车的声音,楼梯被踩得咚咚响,一盏盏长明灯从楼上挂到楼下,白底黑字的讣告贴在了楼门口,都是一些从外面来的人在忙碌,楼里的人依然安静。她邻居死了。
她新买的花枯萎了,她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看,它枯萎了”
“怎么了”
“这离家很远了,这的植物还很绿”
我们俩已经走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