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1 / 1）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五百二十一，辛田张开眼皮，虽然这双眼闭上多次，但不论是心中的默数，还是四下无人入夜的寂静，都提醒她虽然努力但并不能进入睡眠的现实。辛田站起身，扶着支撑架，从床头移至桌边长椅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喝完似乎觉得不够痛快，她干脆拿起凉瓶仰头豪饮，由于她口型小巧，颈部能看到大口地吞咽，可更多的水竟从嘴角两侧顺着她白嫩的肌肤淌下，病服的短衫都被打湿，那似熟未熟的胴体几乎通透袒露。就这么半喝半洒，凉瓶里的水都用光了，辛田把空瓶随手扔到一旁，双手抱膝蜷缩在长椅上，凉飕飕的短衫让她不由得抓紧胸口……

一切的行为皆非辛田脑中所想，全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团在椅中的她看似平静，可脑中正有无数场景仿佛走马灯般不断闪回，自己的角色也在回忆中不断切换。身形忽而化为咿呀学语的幼儿，躺在母亲温柔的臂膀，眼前是奥尼桑丘死板的面孔配上些微上扬的嘴角。忽而化为如当下般初长成的少女，侧卧在草垫上，怀中搂着酣睡的马文。画面忽而定格在看护园满身泥土地扑倒扭打一名嘲笑她体型的男生，尤德利挡在人群间想阻挡其他人加入战局。忽而定格在护卫队选拔考试体力不支时地踉跄，萨缪队长挥着秒表似在提醒终点已经不远……等等等等数不尽的画面、场景不断穿梭，可不论奥尼桑丘还是萨缪，竟都再说同一句话：不要停！继续！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妈妈，不希望我去护卫队，不希望我去学院，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能感到你甚至不希望我继承埃尔凯德的一切，我能记得同龄排名第一时，你喜忧参半的表情，平平淡淡地嫁给一位朴素的农夫，长久相伴再相继离世，平静是您对我的最大期望，那是您没能走上的一条路，虽然充满未知，但埃尔凯德家族给您的痛苦远大于幸福。午后时分家务劳作稍事停顿，您看着我和马文嬉闹的表情，总在欣慰莞尔间笑盈眉宇中，流露着虽不明显但极易察觉的空洞眼神。想来那恐怕是哀怨，是失落，是不完整的家庭无法填补的孤独。

马文，妈妈说过她很幸运一生中遇到过唯一完美的男性，就是你。聪颖乖巧不足以形容你在我和妈妈间斡旋时的机智表现，虽然还没有开始测试排名，但我相信你会像所有埃尔凯德家人一样位列高阶。我能放心的离开家去护卫队，也有部分原因是没有我在家吵闹，你能哄妈妈更开心，你虽然不像尤德利那样高大强壮，至少体型正常不像我身体残疾。我受伤这些日子你们过的好么……还好有马文陪着妈妈……

还好？还好？！

如果我没有去执行调查任务？如果我没有参加护卫队？如果我没有埃尔凯德家族的头脑？……一切会不同么，马文、妈妈……

没有如果！辛田脑中出现了两具惨白的尸体和空洞的后脑，她先是浑身颤抖，不自主地蜷伏在地面，胸口不断翻涌，刚喝下不久的水混着粘液从口中呕出，一直到她干呕好几声已经再也吐不出东西才停歇。也许是体内液体都以这种方式排出了，她没有哭，虽然眼睛涨红，但更像是咬牙切齿的悲愤，而非娇弱的悲伤，脑中居然浮现出奥尼桑丘的声音：第一步！直面危险！踏出第一步！

不论什么样的如果也改变不了事实！辛田奋力扒着长椅爬起，曾经她对生活迷茫过，对未来困惑过，对自己这残缺的身体能做什么怀疑过，但此时她前所未有的坚定、确定、肯定：余下的生命怎么用，用作何处。

辛田将脸贴近特需病房的发报器，将短发发梢链接上。

“转接护卫队检验科……埃尔凯德辛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