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7:木乃伊疗法(1 / 4)
海德拉似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重新回到十岁的夏天。室内蒸腾着湿热的空气,即使紧闭门窗,也难以阻挡屋外激烈的蝉鸣。
海德拉穿着干净的水手服,却毫无顾忌地坐在这间毛坯房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身边不时窜过几只蟑螂和老鼠,头顶是群魔乱舞的苍蝇和蚊虫。
此时此刻,它们正不约而同地奔向某个“起点”,仿佛那里正呈放着十足的奶酪和馅饼。
或许……对于它们而言,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吧。
一具成年女尸横在近前,乌黑的长发掩藏住某些褐色污渍,干涸而枯槁,黏作一团。那躯干上包裹着红黑驳杂的蓝色碎花布料,勉强可以辨别出是一条款式简单的裙子。
在薄薄的布料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餍足地蠕动着。它们结伴成群,在腐烂的孔洞间肆意畅游,白胖的身躯相互挤压,发出微不可闻的的摩擦声。
这片生机勃勃之外的不远处,一顶米白的手工遮阳帽倒扣在地上,像是扣住了海德拉的心跳。
那是他的母亲。
下一秒,那女尸的头微微转动,像是要将“目光”投向她的孩子。空洞的眼窝里一片漆黑,深得像没有月亮的黑夜。恍惚之间,那或干瘪、或塌陷的皮肤和鼻梁像是重新恢复着生机,变得光洁而饱满,变回她还未死去时的模样。
她有一双湛蓝的眸子、染着深蓝近黑的顺滑长发,充满混血感的鼻梁和眉眼均使那张属于女性的脸孔多出了几分英气——这是海德拉第一次在梦中清楚地观察到母亲腐烂之前的模样。
若是在地球上,他只会觉得母亲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但在此时,尚记着自己身在何处的海德拉只觉得一切都无比荒谬。
他终于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卡茨莫斯那张脸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那样熟悉、又那样痛苦了。
——并非一模一样,但依旧是能让人一眼就错认成双胞胎的程度。随着那张脸孔与母亲的样子的慢慢重合,某些只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恐惧被呈上高处,用无比刺眼的光芒一寸寸腐蚀着长年创伤性遗忘所构筑的“自我保护屏障”。
海德拉的身体无法移动半分,与一切标志着梦境尾声的发展一样,他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书桌上打盹。胳膊正压着的课本卷边严重,像是一张被揉过的抹布。不远处的班主任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他没想去听,只是将目光停留在这方小小的桌面上。
课本的封皮,颜色不一的污渍呈溅射状分布在各处。在某块污渍的中央、在印着“五年级下册”的漆黑文字上,隐约可见一道长条形的轮廓——那是某种含水生物被强力拍击而爆开所留下的痕迹。
海德拉微抬起眸子,目光落在面前的文具盒里,几只瘦弱的蛆虫正拖着残缺的身体扭动着、爬行着,似乎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课桌的抽屉里,半截裹着泥水的蚯蚓“啪”地掉落下来,蜷在他洁白的裤腿上,像是雪地里被猛然泼上了一滩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