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封诰(1 / 1)
皇后所居来仪殿,与皇上所居昭乾殿同在宫中东南角,其中又分正位一个主殿,主殿是皇后居住的地方,主殿前方有一请安殿,日常众人请安多在此,院中又有东西各两座偏殿,皇后若要留客会安排居于此,殿中有一花园,种四季花,故而一年四季,花香长存,后院有小厨房,且为侍从侍婢建造了居所。
登基大典进行了三天三夜,皇帝大赦天下,登基大典刚结束便进行了封后,至此皇后尉迟倾正位中宫,依典朝后宫制度,皇后以下为一皇贵妃,皇贵妃轻易不立,多半在皇后犯大错或身体不好无法管理宫中事务时立一皇贵妃位同正宫,掌后宫事宜;皇贵妃以下是三夫人(妃,贵嫔,昭仪),各有四人,其中妃定为贵、端、淑、容四妃,以贵妃为首,贵嫔封号由皇上赐予,昭仪以姓为号;再往下有六御妻(嫔,昭容,婕妤,良人,贵人,宸妃,各有三人,其中以嫔为首,多半以姓为号,也有赐号以示尊贵的;再而便是才人定为八人,史女、淑人不限。选秀秀女若入宫,多半封为史女,家室显赫也会越级封为才人,宫女得宠幸会晋封淑人。如今后宫中除了皇后,只有兰妃,柔妃,珍妃,顺嫔,方婕妤五个嫔妃,且除了柔妃和珍妃,其余都是从太子府跟随过来的。而三妃的封号是皇上赐予,暂未跻身进三夫人,若日后德行昭著,有望成为三夫人,是以三人皆是三夫人的候选人,凌驾于众妃之上。
是夜,皇上正在皇后殿中,并无侍从跟随,宫中只有两人,皇上先开口:“雪然,今日可是累着了吧?”两人自小相识,无旁人在时,皇上向来都直接叫皇后的小字,皇后私下里也从不唤皇上,皇后手里拿着纸笔,边写着什么便回答:“这几天是累,当了皇后更要端着了,端庄持重啊。”说完叹口气,皇上也觉好笑:“没办法,在外人面前就装一装吧,你看我不是也得一直装着。”说着一摊手,尽显无奈。皇后白了一眼皇上:“封妃的仪式还没进行,先帝皇子皇女们也要加封了,还有太妃们的封诰呢,公主们的封号我已经拟好了,众妃的册封也不是难事,只是二皇兄三皇兄的爵位?”先帝二子沐宗玮生母芷妃犯错,已被赐死,周氏家族也被连诛,沐宗玮受连累无法封王,可若不加封,皇上又会被议论刻薄。先帝三子沐宗瑀生母如妃一向正直,也颇受先帝看重,只是母家权位不低,若给沐宗瑀太多权势总归是不妥,可皇上亲兄弟不多,其他也没有可用之人。沐宗玺低头沉思道:“待太后空闲,你我一同去太后宫中商议此事,另外众太妃的加封总要得母后首肯。”他看皇后一脸忧思,心下不忍:“你嫁给我委屈了,终日忧思,总觉得对不住你。”皇后是尉迟士族和张氏士族的女儿,父母宠爱,家族庇护,可以说会有灿烂的一生,何须在这宫中尔虞我诈。皇后看皇上有些许低落,放下手中纸笔,粲然一笑:“可是五哥哥你待我很好呀,从小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总要给我和仪琏仪瑾也拿一份,我闯了祸你也替我遮掩,我嫁给了你又成为了皇后,多尊荣,再说你会一直护着我的。”皇上听到这话稍许有些安慰,突然忆起当年父皇赐婚时自己还有些高兴,庆幸了许久是她来做自己的妻子,大概自己能信的也只有她了,有她为妻倒也安心。也是没想到自己的雪然小妹如今也长大了,也能为他独当一面了,小时候她在宫里闯了祸可是一向是推到自己身上来的,想到这不禁哑然一笑,皇后看他神情转换的,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皇上回过神来:“没什么,对了,漓州进献的东珠我看挺不错的,赶明儿吩咐司制房打幅耳环出来戴戴。”雪然嘟囔:“知道啦,这些小事我会吩咐去做的,你怎么连打什么耳环都要想好,不累啊。”夜深,两人话着家常,也掺着国事,各自睡下了。
登基典礼一月后,天气微凉,金菊遍地,各宫室也多摆各类秋菊以作点缀,众嫔妃加封仪式已经完成。永寿宫里三人正在商议些什么,永寿宫是太后宫殿,华丽恢弘,除主殿外更有东西共六个配殿,后院是一莲池,再往后方是侍婢们的居所,前院也设置了几处小宫室,太后身边的掌事女官棋箬、棋伽就住在前院中,众太妃就居住在永寿宫的后面的一所宫殿中,往来倒也方便。此时太后躺在外室的软榻之上,皇上皇后坐在下方,“哀家没什么别的意见,你们做主便是,只是先帝朱才人原是我的陪嫁侍女,早些年为我们姐妹二人受过不少委屈,如今她怀有先帝的遗腹子,又一向忠于哀家,我不愿亏待她。”太后半卧在榻上缓缓开口,太后如今已四十有四,保养得宜,一双凤目微阖,脸上并无半点岁月的痕迹,只是一头华发中不免掺了几根银丝,原也是婉约清扬的一个美人,只是经历了后宫的种种争斗,眼神也威严犀利起来。皇帝皇后闻言,微微点头,皇上看向皇后,随即皇后开口:“是,母后,昨日皇上与臣妾商议,也觉得朱母妃多年不易,便想着册封朱母妃为太嫔,位列先皇御妻之首,若来日诞下皇弟皇妹也可再行加封。其他皇姐皇妹的册封,臣妾已经交代礼部去办了,先帝诸公主皆加封长公主衔,另外六皇妹和七皇妹的封号臣妾拟定为安乐,顺意,不知母后以为如何。”太后思忖道:“取平安喜乐,万事顺意之意,极好。皇帝对先帝诸子可有何安排吗?”太后说完看向皇帝,皇帝微微俯首,随即抬头答道:“朕与皇后商议了,三皇兄可堪用,便封为镇安王,许实权,三皇兄生母如太妃也封为贵太妃,位列众太妃之首;至于二皇兄,他生母犯错,母舅家也被抄,只怕多有怨恨,父皇当年对他也有明旨贬斥,如今便封为敬安侯,去往吕州封地驻守吧。”说完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紧接着开口:“还有二皇姐和三皇姐,她们的生母虽然犯错,但两位皇姐都已和亲,为保全颜面,臣妾想,便复周氏太嫔之位,着两个人伺候着,于行宫养老可好?”
先帝二公主沐仪珏和三公主沐仪琬同为先帝僖嫔周巧芙所生。当年芷妃后宫夺权,生下二皇子,不料如妃紧随其后诞下三皇子,芷妃为固宠,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周巧芙接入宫中,周巧芙美貌非常,又比芷妃温顺乖巧,被先皇一举册为僖嫔,并接连诞下了二公主和三公主。后来长孙如涵入宫,找准时机,离间周氏姐妹并查出了先皇嫡长子的死因乃是芷妃所为,后宫既已撕开了口子,前朝便联合众臣对周家下手,捅出了不少周氏多年来的恶行,先皇一怒之下将周家抄家下狱流放,周氏姐妹接连被废,当时芷妃所出的大公主沐仪瑶因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颇受宠爱,且已经嫁于当朝三品大员陈长梧为妻,故而不曾被连累。而僖嫔所出的两个公主后来皆被先皇和亲,二公主性情温婉,对各位弟妹也多加照拂,被先皇嫁去了一海上小国予逸国为王后,虽然国家不大,却也算是夫妻美满。三公主性格极肖其母,为人心思诡谲,典朝当时北抵司国,南临利国,北境由尉迟国公镇守,且司国与典朝向来有邦交,平素里倒也无甚战乱;而利国多出谋士,总想着扩张领土,是而时常挑衅,齐元帅带兵镇压后,先帝为表安抚,将三公主嫁于利国王上葛维鲁为继后,因两个女儿和亲远嫁,周巧芙也保住了一条命,被废后一直待在行宫,也无人伺候。两年前,利国内乱,葛维鲁的弟弟葛利图篡位,诛杀葛维鲁及其长子鲁搭戈,然幼子鲁阿番被葛维鲁的拥护者所救,一路向北出逃。葛利图上位后,三公主从原王后之尊沦为新王宠妃,又被王后所不容,一剂汤药断了三公主以后的所有子嗣,葛利图刚登基,内政不稳,不愿树立典朝为外敌,故而废后以示惩戒,后又立一权贵女子为后,与三公主相互制衡。听闻典朝新皇即将登基,又送了自己的女儿图可娜和亲,被册封为珍妃。
如今时宜事移,沐仪琬虽深恨长孙太后,却也知晓自己唯一的依靠只有母国,为保万全,还要时常修书以示亲好。如今利国的公主在宫中为妃,太后也不能让她以为沐仪琬在典朝毫无地位以生事端,也是有损皇室尊严,如今皇后提出善待周巧芙,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思虑至此,太后缓缓道:“就依皇后所言,另外,既然皇帝也有心重用宗瑀,便也有心于如太妃吧。”新皇登基加封先帝诸妃本就是孝义之事,如今太后开口,自然无有不允,只是已经加封她为诸太妃之首,已是无可再加的尊贵。正在思虑之际,皇后笑道:“母后所言极是,待如母妃加封为贵太妃之后,臣妾便为五皇妹好好择一夫婿,必叫母后满意。”是了,如太妃所出一子一女,如今儿子即将封王,女儿也将加封长公主,但是却未许婚,待日后好好寻一良人,想来这也是如太妃唯一的心愿了。皇上看向皇后,微微点头。
从永寿宫出来后,二人并未乘坐步辇,而是并行前往御花园,侍从举着仪仗远远跟从,是而也并不能听清二人的交谈,只见两人忽而面色沉重,忽而又轻笑起来。“皇后,你说重用三皇兄可有不妥。”皇上先开口,皇后闻言,暗暗思忖:既是皇子,怎么可能没有称帝的想法,只是沐宗瑀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可这个想法怎么能直白的说出来,过了一会才开口:“臣妾以为宽严并济,虽以许诺实权,可也不得不防,不若遣一心腹在三皇兄身旁,也好时时督促,再者贵太妃在宫中安养,五皇妹也还没有许嫁,三皇兄为了生母和胞妹也必将效忠于皇上。”皇上看了一眼皇后,原来刚刚说给五皇妹择婿还有这层意思,公主许嫁终究是皇帝说了算,若有不测,也好暂时制衡。忽而皇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皇后说:“对了,六妹七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俩憋了一两个月没见着你了。”皇后听到这就笑了:“是啊,她们打发好几拨人来问了,只是这阵子忙,一直都没给回复。今日她们也在宫中,刚好晚上一起用膳,还有她俩一直住在宫外的公主府,虽华丽,却进宫不便,我想着来仪殿后面有所漪澜宫,着司库房整修一番,日后无事还是在宫中居住吧。”皇上看破皇后的小心思:“你这是想找人陪你聊天吧,还拿进宫不便当借口,也罢也罢,随你去做吧。”两人又逛了一会后便分开了。
晚膳时分,仪琏仪瑾一同到皇后宫中用膳,皇后屏退众人,只留了两个贴身侍女绿袖,红萝侍宴。皇后宫中有四大女官,绿袖和红萝是尉迟府精心培养,随皇后入皇家的,另有蓝玉、紫陌,是在宫中挑选的女官,名字是皇后所赐,取自蓝田日暖玉生烟和春色曾看紫陌头。三人用过晚膳后,绿袖和红萝在帘外站侯,仪瑾先站起来在宫内溜达了一圈,随即伸了个懒腰:“可累坏了,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繁复的礼仪,如今五皇兄登基,礼仪越发严格了。你是不知道,我和六姐想来找你有多不容易。”嘟嘟囔囔说完后,就在软椅上坐下了。仪琏看着她不免觉得好笑:“行了,如今吃饱了又有力气抱怨了啊,雪然姐姐也不容易啊,兰妃司马昭之心,珍妃又虎视眈眈,柔妃弱不经风的,在宫务上又帮不上忙,稳固后宫比我们累的多了。”仪琏比皇后小了两岁,自幼通读古经世文,又得太后亲自教导,对如今后宫的情势看的自然透彻。皇后抿了口茶,说道:“仪瑾既然嫌弃入宫麻烦,我与你皇兄都商议好了,来仪殿后面的漪澜宫无人居住,我瞧着布局倒还好,主殿旁还有三个配殿,后面的小厨房和宫人的居所都齐全,尤其的是前院的池子,池畔的栀子花夏季开的极好,右边小院那一拢翠竹也格外惹人。”仪琏思虑片刻开口:“漪澜宫确实不错,不大却精致,离四房又近的很,最主要的是就在你这来仪殿后面,方便的很。”来仪殿西南面的角门刚好对着漪澜宫的后门,只是日常西南门并不打开,故而鲜少有人发现,仪琏仪瑾住在此处日后若有急事也好掩人耳目。仪瑾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终究是没抓住,算了,宫中独设一宫殿来居住也是好事,只是漪澜宫这个名字自己不太喜欢,便开口:“既然要休整,不如干脆换个名字吧。”皇后和仪琏对视一眼,仪琏开口:“那你想换个什么名字。”仪瑾摇头晃脑:“母后以前不是常念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吗?不然就叫东晴殿,好不好?”说完看向皇后和仪瑾,皇后心下了然,道是无晴却有晴,不知是说先帝还是也好,这殿名也算是个寄托了,便同意了。
遵元年,时十月二十二日,先皇诸嫔妃加封太妃,其中以先皇如妃范可芳为诸太妃之首,册为贵太妃,于宫中安养。先皇三子沐宗瑀封镇安王,三子沐宗玮封敬安侯,前往吕州驻守。先皇之女皆封为长公主,并拟定封号,先太后所出七公主和当今太后所出六公主皆为嫡公主,加一品衔;二公主、三公主为国安定远嫁和亲,皇上感念大义,特赐封号:和成、协远,并破例加封一品衔。至此,封诰再无遗漏。皇后又着人置办了礼品若干派使者送给和成、协远两位长公主,以示亲厚。和成长公主收到后,喜极而泣又思念母国,便与予逸国国主商议送了不少海国特产回典朝,利国王上葛利图眼见典朝如此重视协远长公主,便给她加封了大妃之衔,也算是与王后平起平坐。
新年将至,前朝后宫也各自忙碌起来,终于京都于十一月十二日迎来了初雪,也迎来了皇后的生辰。一大早,众妃来贺,皇上也为皇后办了酒宴,宴席过后,帝后二人在宫中夜话,左不过是年后大选的事宜。皇后叹口气先开口:“我知你不愿,谁也不想选一些心思各异的人日日在身边。”看了看皇上后又继续开口:“只是此事非做不可,若要清洗后宫,总要有新人替上。”前朝后宫密不可分,想动前朝必先从后宫入手,如今尉迟国公已年近五十,兵权也早已移交,只留了一部分给自己的侄子,也就是皇后的堂兄尉迟信。尉迟国公一生无子,兄长尉迟闻与长嫂陈氏在侄子幼时意外去世,后来尉迟国公将侄子接入尉迟府抚养,并带他上阵杀敌,两年前尉迟信迎娶了陶氏士族的主支嫡女陶琪善为妻,随后便将妻子留在家中,自己前往北境驻守。不过齐氏却不同,齐家并非士族,氏先皇为了除去周氏家族一手培养出来的,时至今日,已经掌握了典朝大半军权,齐家五子在六部也有所涉及,兰妃在宫中也地位超然,如不出意外只待有孕便会晋封为三夫人。如今皇后尚能压制,若是得子,只怕日后无人能及。皇上开口:“既如此,年后大选你便开始着手吧,只是大选之前,宫中也该有新宠了,否则新人进宫谁来做这出头鸟呢?”说完笑着看向皇后,皇后心领神会:“兰妃容色倾城,臣妾听闻近日来她的小厨房又研制了几道新菜式,皇上不若常去尝尝?”两人心照不宣,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的。
皇上近一个月多宿在兰妃处,连皇后这也没来几回。人人都说是兰妃的菜勾住了皇上的胃。这日皇后来到东晴殿中,一边核账本一边与仪琏仪瑾说话:“皇上刚登基,后宫的花销倒也不算多,只是年后大选恐怕要费些银钱了。”仪琏一面剥着橘子,也不抬头,一面搭话:“好在咱们国库充盈,商贸又一向繁荣,也无需担心银钱。”说完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仪瑾,接着说:“这次大选共有多少人,都是哪家小姐?”大选不过走个过场,大部分人皇上早都定好了,只是众人不知罢了。皇后看着仪瑾吃橘子,也拿了一个来剥:“定了,凡是朝中官员家中,适龄女子都要参加,自然了,几个世族除外,有些世族是不许女儿为妾的,我外租家也是如此,族中有规矩,凡张氏世族的女儿绝不为人妾氏,若有违者,逐出家门。”橘子剥完,送了一瓣入口,这橘子倒是香甜,想来是走的官船运入京都。仪瑾听到张家,放下手中的橘子,问道:“快过年了,子墨哥哥回来了吗?”仪琏一听,这小丫头打这个主意呢,不如逗逗她,没等皇后答话,先对着皇后说:“子墨哥哥过了年也十九了,不知道订亲没有,想来也是快了。”张子墨是皇后舅父之子,也是未来张氏世族的继承人,他的亲事自然是要好好斟酌的,也需要经过家族的商议才能决定,不会这么早订亲。皇后与仪琏对视一眼,也想逗逗仪瑾:“我听舅母说好像是在相看了,想来也就这阵子了吧。”仪瑾显然有些慌乱,皇后和仪瑾看在眼里,不忍大笑起来,皇后开口:“逗你的,子墨的婚事不是这么容易订下来的,近两年他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事宜,时常在外奔波,也愈发顾不上了。”仪瑾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仪琏见状,心想虽说现在只有三人在,说说也无妨,可若是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思虑再三终究开了口:“七妹,哪怕你真对子墨哥哥有意,也千万千万不能在旁人面前表露出来,母后不会允许你嫁给他的。”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就算太后耐不住仪瑾的请求,张家也不会愿意让未来家主迎娶公主进门的,若子墨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倒也无妨,可是他自幼就被当作家主培养,倾注了多少心血,若迎娶公主,就等于是张氏一族都将为皇室所用。而且仪瑾的性子向来洒脱,真嫁给子墨,将来成为家主夫人,她如何能在盘根错节的张家生存下去,就算子墨护着她,也无法得善终,更何况子墨对她本就无意。这事皇后之前就问过子墨,子墨一心在家族上,从未对人动心。只是这样的答案实在不忍告诉仪瑾,只能笑着说着其他话错开。
皇后看外面雪愈发大了,便笑着说:“还有半月就过年了,要不要在门口堆个雪人?”仪瑾本就想堆一个,只是自己也已经十五了,不好太孩子气,如今皇后开口,自然无有不愿。仪琏也笑道:“我记得雪然姐姐你小时候也是喜欢堆雪人的,好像有一次就是因为五皇兄把你的雪人推倒了,你还追着他打来着。”没等雪然搭话,仪瑾先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记不清了?”仪琏白了一眼道:“你当然记不清了,那时候你才四岁,走路都不是很稳呢,偏要跟着我们一起堆雪人。”仪瑾慌忙辩驳:“才不是,六姐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走路不稳,母后说我自小就是宫中最伶俐的公主。”三人正说着笑着,忽而传来一声:“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原来事皇上来了,皇上入内,将外袍脱下交给侍从,并挥手让众侍从退出去。三人连忙行礼,皇后道:“外面雪大,皇上怎得过来了?”皇上让三人起身后道:“去你宫中,蓝玉说你不在,来了东晴殿,朕想着也许久不见两个皇妹了,便过来看看,不曾想你们几个倒是开心。”边说便往软座上坐去,皇后也随着坐在坐上,仪琏和仪瑾便坐在了下方。仪瑾先开口:“皇兄,皇嫂和六皇姐刚刚在说小时候你推了皇嫂的雪人的事,我说我不记得了,她们便笑我。”皇上闻此,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思绪不免飘到从前,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好像是雪然入宫的第二年,当时自己也不过十一岁,自己六岁时,太傅和少师便带着自己去乾定山求学,十一岁方归,刚刚拜见过父皇便赶往后宫去见已经封为皇贵妃的母亲,路过御花园,雪下的极大,正巧看到两个小女孩在雪人旁玩耍,问过宫人才知道这是六妹和七妹,自己离宫时六妹刚满周岁,至于七妹,还没出生呢,现在七妹才四岁,走路都还不稳,绕着雪人转圈圈,若是摔了可怎么好,便过去想带她们一同去母亲宫中,结果到跟前,两人玩的正开心,不愿离去,正说着话,七妹就一个打滑,眼见着就要摔倒雪地里了,自己连忙一把拽住七妹,而另一只手不小心碰到了雪人,七妹是没摔下去,可雪人的脑袋就这么碎在了雪地上,七妹受到惊吓哭了起来,自己急着去哄她,又侧身带倒了雪人。正在讶异之时,不知从何处蹿出个人影,把自己一把推在地上,还给了自己两拳,堂堂皇子,怎能受此辱,站起身正生着气,只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姑娘,穿着大红色的斗篷,等着自己,满脸通红,不知是斗篷映出的颜色还是气的,“你是谁,为什么要推我的雪人。”小姑娘稚气的声音含着愠气,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仪琏轻轻拉拉小姑娘的衣角解释的:“雪然,这是我五哥哥。”雪然?她就是尉迟倾?是父皇刚刚说的尉迟府的小姐吗?这时宫人们也围了过来,跪了一地,自己想了想,抬手道:“都起来吧,尉迟小姐见本殿摔倒,只是想过来扶我罢了,都记住了吗?”宫人们齐声道是。衣服湿了也没来得及换,到了母亲宫中不免受了责备,母亲说自己不够持重,罚了自己为皇祖母供奉灵堂抄写佛经,说是可以安神静心。此后雪然又在宫中教养了几年,自己也时常见着,再后来她就出宫了,不久父皇就下旨赐婚,记得大婚时,雪然也是一身鲜红的嫁衣,恍惚间就像幼时初见一般。正想着,仪瑾疑惑道:“皇兄,你想什么呢?”皇上回过神来,正襟危坐,转头对雪然说道:“年下了,朱太嫔是不是也快生了,昨日母后同我说要好生照应。”“嗯,还有四个多月,等朱太嫔生了之后,庆吉皇姐的婚事也该办了。”皇后答道。
庆吉长公主是先帝第四女,名唤沐仪琪,当年长孙如涵初入宫时,虽封为贵妃,却并不得宠,先帝当时因为长孙如涵是长孙如清的亲妹妹,心存芥蒂,一直没有宠幸,长孙贵妃心急如焚,正当焦虑之时,忽而忆起陪嫁侍女棋曼弹得一手好琴,便将她送与先帝,棋曼原名朱晓彩,十岁时卖身进长孙府,一年后便随着长孙如涵入宫。朱晓彩也不负所托,虽不算得宠,却也争气,不久便有了身孕,为先帝诞下四公主,后来又时常进言,长孙贵妃才逐步得到先帝宠幸。后来长孙贵妃忙着对付周氏姐妹,也渐渐顾不上她了,朱晓彩也安分,以至于先帝都快忘了她的存在,封了才人后再无任何晋封,后来先皇后去世,长孙如涵晋位皇贵妃,并加以封号“端”,代皇后之权,掌六宫事,一时也没顾上沐仪琪的婚事,直到先帝去世前一年,朱晓彩才重新被忆起,先帝为沐仪琪订了亲,朱晓彩也再度有孕,只是不曾想,怀孕四个月之后先帝就抱病去世了,只留下沐仪琪未完成的婚事和肚子未出生的孩子。太后一生从未对谁有所愧疚,唯独对朱晓彩,有着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感,总是白白耽误了她的一生。如今长孙如涵已是太后之尊,平日多加照拂也算是略略补过吧。
仪琏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母后看重朱太嫔,想必也是想给四皇姐好好添一份嫁妆吧。”几人又聊了一会,直至晚膳后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