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相国寺祈福(上)(1 / 2)
遵壹年贰月贰拾贰日,来仪殿内,众妃刚刚来问过安,此时皆以归去,皇后只留下兰妃和柔妃在殿中。皇后翻阅着皇上的起居录,笑而不语,继而吩咐紫陌:“拿去给兰妃和柔妃瞧瞧。”紫陌将起居录双手奉与兰妃,兰妃接过,一一翻阅后递给柔妃,柔妃正在查看。兰妃先开口:“新人侍寝已半月有余,然而皇上只去了几个才人那,史女还一个都未见过。”柔妃边看边说:“襄才人是头一位的恩宠,只是好像却不如李才人得圣心呢。”此话刚出,柔妃已觉不妥,遂笑了笑,将起居录递还给皇后。皇后接过起居录放到一旁:“李才人棋艺精湛,皇上颇为欣赏。”兰妃端起茶抿了一口说道:“棋娘子果真是名不虚传。”皇后并未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向紫陌递了一个眼神,紫陌忙将几个书本呈上,皇后开口:“这是宫中的账本,本宫三月初会去往大相国寺祈福,在相国寺斋戒数月,兼之路程遥远,八月方归,宫中事务交由你与柔妃打理,须得上心才是。”兰妃和柔妃起身道是,皇后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庆吉长公主的婚事是先皇所定,如今五礼已必,婚事定在六月初六日,万事皆备,到时自有太后亲自主婚,婚礼事务也由四房和礼部打点,只是事情嘈杂,你二人要多担待,不得有亏皇家颜面。”兰妃笑答:“皇后放心,臣妾定一切打点妥当。”柔妃也起身附和:“是,皇后安心。”
三人正说话间,蓝玉匆忙进殿,只行了常礼:“皇后娘娘,朱太嫔要生了。”皇后站了起来,却并未有太大惊慌,问道:“医官和稳婆可在?”朱太嫔预产就在二月下旬,故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蓝玉回道:“都在,绿袖已经去回禀太后了。”皇后道:“好,太后不宜过去,本宫过去守着。”随后对兰妃和柔妃吩咐道:“你二人先不用过来,若有需要,本宫着人来传话,先各自回宫吧。”说完便赶往朱太嫔处,兰妃和柔妃也各自回宫。
先皇去后,各位太妃皆住在福康殿,福康殿位于永寿宫正后方,其中有大小二十六座殿宇,且各有院落,贵太妃如今住在福康殿内最大的一处宫殿重华宫中,朱太嫔本应住在第二配殿月惜阁,但因其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也为表示重视,皇后特意另修缮了一座宫室,称作恪安宫,位于福康殿东南方。皇后已来了大半日,内室里时不时传来朱太嫔的声音,皇后实在坐立难安:“眼瞧着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动静。”绿袖在旁边陪着:“娘娘别担心,医官们都在呢。”皇后看了眼绿袖,说道:“太嫔已年近四十,我只是担忧,不知。”皇后并未将话说完,朱太嫔的这个孩子本就是遗腹子,加上太嫔当年十五岁就诞下庆吉长公主,身子一直亏空,如今已快到四十,纵使早就备下了各种汤药,却总是有些风险。室内,朱太嫔满头虚汗,不叫出声也是为了给自己省点力气,太后身旁的棋箬在朱太嫔身旁陪伴,棋箬年长朱太嫔五岁,看着朱太嫔,也是心有不忍,紧紧握着朱太嫔的手,朱太嫔看着棋箬:“棋箬姐姐,我蒙长孙家盛恩,有幸伺候太后,若是我遭遇不幸,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仪琪。”棋箬看着朱太嫔有气无力的样子,十分揪心:“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你定会平平安安,掩词已经去熬参汤了,你喝了就有力气生养了。”朱太嫔也不再说话,还在使劲,掩词是跟在朱太嫔身边多年的女官,这时端着参汤进来,忙到朱太嫔跟前:“快,太嫔娘娘,依着医官的吩咐,里头添了些许药材,先喝了提提神吧。”
永寿宫中,太后跪在佛堂前,满脸担忧,棋伽在一旁看着也难受:“太后,棋箬一直在那守着呢,皇后也在,不会有事的。”太后长叹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宗玺以后能有个忠心为他做事的亲兄弟,哀家也不会让她强行有孕。”皇上虽有两个皇兄,然而二皇兄绝不能用,三皇兄虽现在并无不妥,可也难保以后,是以太后需要替他寻一个能牢牢控制在手中的兄弟,太后信不过旁人,只有朱太嫔,太后愿意相信,所以当初先帝初显病态时,太后就让朱太嫔近先皇的身,用了催孕的药,才留下了这个遗腹子,这个方子是太后的母亲传给她的,然而药性凶猛,虽不至于伤及幼子,却极损母体。太后手中握着佛珠,闭着眼睛问道:“孩子带进宫了吗?”棋伽低头:“已经准备好一个男婴,若是太嫔诞下女儿或者。”说道这里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者遭遇不测,这个男婴便会是太嫔诞下的皇儿。”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好,但愿她平安无事。”
“哇~”随着一声婴儿啼哭,稳婆出来向皇后报喜:“启禀皇后娘娘,太嫔诞下皇子。”皇后忙问道:“太嫔如何?”医官回话:“太嫔十分虚弱,母体有损,虽无性命之忧,但日后每逢换季时节恐怕总有头疼之症。”皇后吩咐医官定要好生治疗,并让身边的女官紫陌在此照顾太嫔,着绿袖去向太后回话。
太后还在佛堂前念着,朱晓彩自随她入宫以来,替她办事从未有过犹疑,几乎将一生都奉送给了她,如今她自是也不愿朱晓彩出事。绿袖和棋箬一同来到永寿宫,棋箬行礼后走到太后身边,绿袖行礼回话:“回太后,朱太嫔诞下皇子,皇后娘娘特派奴婢前来回禀,太嫔产后虚弱,须得一段时间好好调养。”太后起身:“知道了,你去吧,皇后辛苦,你回去好好伺候皇后歇息吧。”绿袖道是后退下。棋箬俯首:“太后,朱太嫔诞下皇子,咱们准备的孩子?”太后看了一眼棋箬:“交给如漫,她会给他找个好人家。”转而对棋伽道:“去告知皇帝,朱太嫔晋位贵太嫔,赐号‘明’,庆吉长公主出嫁时,除了国礼封赏,哀家给她添一倍的嫁妆。”棋伽明白,朱晓彩也算苦尽甘来了。
次日,皇上与皇后一同用过早膳,皇后翻着书籍,好一会才开口:“六皇弟的名字还是皇上来定吧,臣妾实在不好抉择。”皇上谈了口气:“母后只给贵太嫔赐了号,皇弟的名字却让朕来取,实在头疼,你看看哪个字好些?”皇后又想了一下:“我想了几个字,你看看如何?”说着在皇上手心写下几个字。皇上喃喃开口:“瑞,珀,玘。”皇上想了想:“祥瑞是好,只是不免俗气些,琥珀亮泽,却偏女孩子气了,玘字如玉般,倒是不错。”说着点点头,皇后抬手唤来侍婢:“去告知四房和礼部,先帝七皇子取名沐宗玘,上字吧。”侍婢退下,皇上笑着摇摇头,忽又想起来什么:“几日后出行事宜安排妥当了吗?”皇后点点头:“安排好了,母后也有意让我带仪琏和仪瑾同去,我想着一路上也有个伴,便同意了。”皇上也同意:“她们在宫中也拘的慌,同去也好。”随后抬眼看了看皇后:“我让若临和若安护送你。”陈若临和陈若安便是皇上暗卫中登记造册,领卫亲兵四人中的两人。皇上顿了顿,附耳在皇后耳边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浩存会在暗中跟着你,若有什么事,到时直接吩咐他,不会有旁人知晓。”说罢,两人皆坐好,相视一笑。
临行当日,皇上领众妃亲自送到城门,皇上先开口:“皇后此去一路辛苦,定要多加珍重,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的吗?”皇后向皇上俯身后随即起身,向众妃吩咐道:“本宫此去数月,宫中事务交由兰妃打理,柔妃从旁协助,尔等要和睦相处,不得生事。”众妃皆俯身道是,皇后走到兰妃身前:“贵太嫔身子不好,又还未出月子,你要好生照管,不要让太后烦心。”又转而向柔妃道:“宫中若有事,与兰妃一同商量,不要出错才好。”两人皆行礼道是,皇后向皇上说道:“妾身此去,皇上好生珍重。”皇上笑着点点头:“去吧,别误了时辰。”随后,皇后便带着安乐,顺意两位长公主离去,皇上与众妃也回宫去了。
昭乾殿,浩宇正在皇上身旁。皇上把玩着一品玉箫:“让浩存带致远和致及同去。”致远和致及是六位暗处影卫中的两名。皇上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无论如何护皇后周全,除了浩存,他们俩不要现身在皇后面前。”浩存拱手:“是。”随后一闪,已无踪迹。皇上看着手上的玉箫,喃喃道:“如血残阳,箫声泣风。”
大相国寺位于京都正东方,而西州处于京都东南方,皇后仪仗并不会经过西州。此时皇后仪仗才出行两日不到,西州的悦来茶楼中,二楼拐角的一个包间内,一名素衣女子正看着楼下那个弹琵琶的美人儿,美人名唤陈小蕾,年前便已来到西州,家乡遭难,想出来谋个营生,弹得一手好琵琶曲,不愿沦落青楼,越来茶楼的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便让陈小蕾住在自己家中,在这茶馆中弹弹曲子。陈小蕾琵琶弹得精妙,不少人慕名而来,连一些音律大家也常来探讨,是以名声大噪,后来才得知陈小蕾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父母被山寇所杀,家丁们冒死才将陈小蕾护送出来,如今身边身边只有一个与她一同逃出来的侍女名唤依涓,众人皆道如此姑娘才情不凡的姑娘居然如此苦命,真是天妒红颜。听着旁人的讨论,素以女子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放下茶钱便离开了。
悦来茶楼旁的一处别院,素衣女子向一个戴着帷帽之人低头回话:“陈小蕾如今声名鹊起,一切如小姐所料。”小姐转过身摘下帷帽,竟是尉迟倾,皇后的仪仗此时不过出行七日,尉迟倾却已经来到西州。原来仪琏和仪瑾还在仪仗内缓缓而行,尉迟倾早已离了仪仗,快马加鞭转道抵达西州。尉迟倾踱步坐下:“齐可诚如何?”齐可诚是齐盛第三子,生母是齐盛的妾氏柯姨娘,如今在西州领兵,住在西州的将军府中。“齐可诚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并未查出什么异样。”回话的素衣女子正是年前便出宫照料张子墨的红萝,年前皇后借张子墨生病为由头,将红萝派遣出宫,实则是将陈小蕾接到西州,助她打下声名。尉迟倾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兰妃八月生辰,皇上有意为她大办,齐氏兄弟皆会回京,齐可富回京必经过西州,为显兄弟亲厚,自然是要在这里休整些日子。”说到这里,尉迟倾笑了笑,红萝思忖道:“所以早则六月,晚则七月,齐可富便会抵达西州,为保稳妥,陈小蕾尽快进将军府的好,最晚不过五月。”尉迟倾眉头一皱:“只是此事不宜过于刻意,不到万一不可出手,自然而成最好。”
红萝领命后退下,尉迟倾进了内屋换了件杏白色常服,浩存已在院中等候,一改在皇宫中持剑严肃的宫卫形象,着了件暗青色的衣服,腰间环着个玉坠,佩剑却已看不到了。尉迟倾出来,打量着他,笑着摇摇头:“真没想到,你看上去竟这般温良,全然不像一个影卫高手啊。”浩存神色一紧,拱手道:“娘娘取笑。”尉迟倾斜眼一看,似笑非笑:“这个毛病要改一改,出了这个院门莫要让人看出什么。”浩存似是想起了什么,立身回正,脸上挂上了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旁人不知,还真以为他如此和煦呢,缓缓开口:“妹妹,今日为兄带你去买些胭脂水粉吧。”皇后听到这,满意的点了点头。红萝早就为二人安排好了身份,只是走货的一对商人兄妹,到西州是为了谈一笔生意,故而租了间院落,住些日子,西州风土人情别有风味,兄妹二人只不过是出门逛逛罢了。
这些日子,两人就是没事茶馆里坐坐,喝喝茶,听听曲,买些个胭脂饰品的。仪仗那边于四月底抵达大相国寺。相国寺住持慧智大师带着徒弟亲自在寺门口迎接,然而皇后在轿辇内并未出来,安乐长公主和顺义长公主前来,两人双手合十,安乐长公主先开口:“有劳方丈在此相迎。”慧智还礼:“阿弥陀佛,贵人一路舟车劳顿,诚心可见,敢问皇后娘娘?”安乐答话:“诚如前日信中所言,皇后一路劳累,不慎感染风寒,不宜见人。”前两日慧智就已经收到快马来信,说是皇后途中不适,希望可以早日准备好斋戒佛室,皇后会在佛室斋戒,自有医女和侍婢照顾。慧智点点头:“佛室早已安排妥当,还请皇后娘娘移驾。”顺义长公主行了个合十礼走向轿辇,低头说了些什么,便有婢女扶着皇后出来,皇后凤袍加身,以绢拂面,走向慧智,停在了三米外,除慧智外,其他僧侣都不曾抬眼,慧智双手合十:“请娘娘移步,引路僧会带娘娘和众位贵人去往佛室。”皇后轻声咳嗽了两声:“有劳慧智大师。”确实是皇后的声音无疑,先帝在世时,慧智也会被请到皇宫讲经,当时也见过还是太子的沐宗玺和身为太子妃的尉迟倾,对他们的声音也算熟悉。引路僧带着一行人到达佛室后便退去了,皇后先行进去,安乐长公主对外吩咐:“皇后,我和顺意长公主今日起开始斋戒,除医女和随身侍女外,尔等不得近身,慧智大师会安排尔等前往其他佛室斋戒,都退下吧。”说完,安乐顺意两人也进入内室,室外众人退去,只留下医女和几个贴身婢女。
“皇后”又咳嗽了两声,转眼看了看四周,确认屋中只剩下两位长公主后放下手绢行了礼。顺意长公主笑着打量了一下“皇后”:“你模仿的声音还真是像呢。”“皇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跟着皇后久了,声音仪态也能学得两分。”假皇后正是绿袖,绿袖自小跟在皇后身边,相貌虽不同,然而穿上凤袍,又遮着脸,声音学的极像,旁人离得远,自然看不出来。安乐长公主寻了个地方坐下:“外面的人都是心腹,除了他们不会有人进来这间佛室,这段时间你便扮演好皇后。”转头又向顺意长公主道:“你留在这里,以防万一,今晚三更,我后门出去,陈侍卫会护着我快马赶去西州。”顺意长公主点点头道:“好,一路小心,这里我会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