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求我盛年欢(2 / 2)
想到这,陈冲不由记起陶潜的一首诗,道:
“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奈何五十年,忽已亲此事。
求我盛年欢,一毫无复意。去去转欲速,此生岂再值。
倾家持作乐,竟此岁月驶。有子不留金,何用身後置!”
真的有人能一直不变吗?陈冲默叹,人这一生,来也不受控制,去也不受控制,想让自己一直不变,真的是千难万难。陶潜说,人生苦短,不如在一时纵情欢乐,就是这个意思。
陈冲本想从天井关直接进入上党,但是牛车走不了这样曲折的山路,只好改变计划,经河内至魏郡,从涉国壶关进入山西。途中路经八泉峡,可见河谷中洪流滚滚。混浊的洪水裹挟着沿路冲刷的枯草,自坡上滚滚而下。
此地有少量汉军设卡,守将是一名并军老兵,他看出陈冲的身份后,急忙出言挽留,希望能亲自款待丞相一行。他们知道陈冲向来简朴,所以虽操办了一下,但也不过是杀了两只鸡,取了几牒醋芹和泡笋,陈冲果然吃得很高兴。
陈冲问老兵,最近关西忙着迁民,并州也不例外,可有出什么乱子?老兵回说,并州人跟着先帝和丞相这么多年,便是去刀山火海也无可畏惧,哪里会生乱子!只是打仗后留了太多残废,恨不能为朝廷更尽一份力了。这话说得陈冲感动又惭愧。临别时,老兵又送了陈冲一座木佛,是他亲手雕的,陈冲回送了他一块玉抉。
过了八泉陕,进入壶关,后面的路陈冲就很熟悉了。从涅县翻过羊头山,抵达昭余泽,而后沿着汾水北上,到二月底,他终于抵达晋阳。一路走来,陈冲经常会感到神情恍惚,而后看见过去的自己与朋友在其中奔驰。真是漫长的一段路,可自己当时走得却这么快,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年龄,而剩下能陪伴自己左右的朋友,确实寥寥无几了。
到了晋阳,阴沉的天气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贴近的晴空。陈冲下车时环顾左右,都是熟悉的如怒涛般的山势,以及山脉间星罗棋布的田野。
他命侍卫们先去车骑府报信,自己则就在龙山脚下的驿站歇脚。第二天,张飞过来迎接他,一行人浩浩荡荡,架势非常足。而张飞本人还是老样子,除了鬓发有些斑白外,他着一身戎服,腰佩两把斫刀,配合孔武有力的身材,一如过去打扮。只是行走俾睨间,张飞身上贵气愈发逼人,陈冲初看之际,几乎认不出了。
当然,可能是与文士结交多了的缘故,张飞身上还多了点文气,他见面竟文绉绉地对陈冲说:“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兄长阔别数年,我还以为都已经忘了我这兄弟呢!”
陈冲听笑了,回说:“玄德让我辅政,我怎敢推辞,陛下这两年走上正道,我才放得下心。”而后又吟诵道:“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两人装模作样了一会,随即都哈哈大笑,相互间一个拥抱,随即结伴而行。
在一众老臣中,张飞是唯一还留有些许实权的。魏延被贬至陇上后,刘燮思虑再三,把张飞调回北府,虽不是再总揽军政人事,但大小兵事都还是过他之手,名义上也还是并州首脑。张飞自己也并不节省,行走起来,周遭数百个侍卫开道,显得排场很大。
当夜的晚宴,他把家中的晚辈都叫出来,和陈冲见面。男男女女不下十余人,非常热闹,而饮食则算得上铺张了。每人桌案上都有三四样珍馐,不乏鹿茸、熊掌这样的奇物。场面一度令陈冲感到尴尬,这与兄弟几人早年的简朴作风大相径庭,但他没有发作,而是把关羽自酿的酒水转送给张飞。好在张飞还是非常欣喜,他笑说:“兄长酿酒,千金不换。”而后分发给晚辈一齐饮用,这就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