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往(1 / 1)
夏日午后的阳光灼人,古朴的大院里静的能听见院外不远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时不时的蝉鸣搅扰着宁静。屋内电扇呼呼啦啦地转着,却也不见给了多少凉爽,依旧是闷热。藤椅上的男人光着脊背摇着扇子赶走不时飞来凑热闹的蚊蝇,女人轻抚着孩子的背,低声轻哼着摇篮曲。怀中的孩子才刚刚满月,稀稀落落软塌塌的金发贴在头上,红扑扑的脸和身子,小小的肚兜上已经有了汗渍,酷热中好不容易才入睡。夫妻两人已经汗流浃背,见孩子终于安睡,小心翼翼地往卧室里走。轻手轻脚地将他慢悠悠地放进木床里,男人缓缓坐下,手里的扇子却一刻也不敢停,生怕恼人的蚊子又在儿子身上留下个大疙瘩。女人俯下腰,擦去孩子额上沁出的汗滴,坐在男人身边,轻晃着小木床。半晌过去,孩子已然睡熟,俩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亲爱的莫小姐,你可曾想过当父母会如此疲累?”男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凑近女人的耳朵,用鼻子蹭蹭她的耳垂,小声地说道。
女人用手将几缕垂下的湿发挽过耳后,转过头来,佯装生气地轻哼一声,又回过头看着小床上那小小一团的粉红,满眼都是喜爱。“还没给他起名字呢,你呀,一天没个正经的。”女人嗔怪道。自他们一年前回到这小村里,左邻右舍就时不时来看,明明是个洋女人,金发碧眼白皮肤大高个子,一开口确实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话,还是软软糯糯的那种吴语口音。大家也好奇,为何会有这样一对小夫妻住进已经荒废多年的萧家老宅,都以为是萧家的亲戚,结果一问,男人并不姓萧。时间久了,大家也不再好奇,只当村里多了一户人家。
“你说叫傅小宝怎么样?”男人把脸埋在女人颈间,半开玩笑地低声说着,“小宝这名一听就好养活。”
“好,就叫小宝。我们的小宝。”女人眼里全是笑意,侧过头,吻在男人汗湿的额头。
小宝百日宴,男人请来了村里的四邻八舍,又叫来了许多村里不认识的人。人们这才意识到这对小夫妻也许并不像他们一样只是安居在此的村人,也不像村里流言传得那般令人咂舌。那天村里热闹非凡,还有很多小汽车开了进来,狭窄的小路更显拥挤。夫妻两个只顾着叫来旧时的好友来庆祝,却不成想消息不胫而走,传回了上海。萧老爷心急火燎,急忙叫来司机从上海往村里赶,正当众人席散准备各自归家的时候,萧老爷出现在了大宅门口。村里老人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不姓萧姓傅,萧也好傅也好,都是一家姓。傅华杰就是傅嘉乐的儿子,傅兰海的孙子,萧徵的曾孙子。村里老人都知道,当年动乱的时候,傅兰海把萧家的田地都低价卖给了佃户,镇上和乡里的铺子也都清算完就关了门。改回了萧姓,举家搬去了上海,投奔自己的大哥。只留下自己的孪生姐姐一家在乡里,时不时逢年过节回到村里扫扫墓,清一清老宅的杂草。
萧老爷径直走进院子,跟一些熟悉的老人打了招呼,就奔着自己的逆子走去。村里几个明事理的老人见状,招呼着想留下看热闹的都赶紧往外走,不肯走的就抄起扫帚拖把往外赶。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异样只顾抱着孩子玩的夫妻俩这才看见怒气冲冲的萧嘉乐,萧华杰把孩子送到laure手里,叮嘱她赶紧去里屋,外面发生啥都别管,他不进去喊她就别出来。说罢就扭过头快步去拦自己的老爹,想利用身高的优势堵住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父亲,生怕萧嘉乐将自己的妻儿赶出去,令人将他绑回去跟什么吉庆轮渡公司的大小姐成亲。
萧嘉乐见状在心里大骂,抄起还来不及收拾的碗筷就朝这个糊涂儿子身上砸。听见院里劈里啪啦的声响,原本坐在门外的少年冲了进来,想要保护自己的老爷。不成想只见萧华杰跟个稻草人一般站着,挡住老爷前进的势态,任凭老爷怎么摔东西,拿扫帚抡起来揍他,萧华杰一动都不动,话都不说一句。萧嘉乐是越看越生气,越打越来气,脑子一懵,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痛,倒在了地上。
“老爷!”
“爹!”
少年冲进院子里,跪在老爷旁边,无力地哭喊着。屋内的女人急急地开了门,抱着自从进了屋就哭闹不停的孩子跑了出来,只见一地狼藉,到处都是碎瓷片,自己的丈夫正跪在公公身边按压着胸口。登时就明白了,公公这是气急攻心,心脏病发作了。
“杰,快送爸爸去医院啊!”
男人这才缓过神,“车!对,快开车!去医院!”说罢就背起萧嘉乐往外跑,少年一听要用车,急急地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车在左边,左边路口!车没锁!我会开车,我是老爷司机!”
女人看着怀里受了惊吓的孩子,也不便追出去,只好先哄孩子静下来。
半个月后,萧老爷终于熬到了快出院的日子,按医嘱还需静养,碍于不能马上坐车回上海,只能先回村里。
“周泰啊,你去老宅,让我那不孝子给我把房间收拾出来。”
周泰安顿好老爷,嘱咐了护士就开车走了。萧老爷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片绿意。离开村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再回来过,没想到再次回来竟是如此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