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气章 向背无常(1 / 3)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透特思考得有些久了,所罗门便率先发了话。
“是的,陛下。”透特坦率地说,“在北境,符合您定义的普通人接近六十万,除了最基本的年龄性别之分,他们还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和职业背景,教师,木匠,挤奶工,销售员,培育师等等,恕我难以一言蔽之。”
所罗门发出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地说:“你当真不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透特微微一笑,露出不多不少的八颗牙齿,“您真是说笑了,读心可不属于我的权柄啊。”
“损害帝国利益,破坏帝国秩序的不止是那些阳奉阴违,尸位素餐的家伙,还有那些因阅历和寿命限制,短视,愚昧,极容易受到唆使的平民。”懒得绕圈子的皇帝直接把话说开了,“在风暴信徒乘着海浪冲向贝克兰德的时候,全国各地都发生了暴动——平民们将污水泼向贵族的家徽,用石头砸向贵族家的窗户,试图将那些纪念功勋的雕塑推倒——锚点的动摇使得我的精神状态一时滑向危险的深渊,如果不是亚当的及时安抚,我恐怕无法以全盛之姿迎战风暴,烈阳和智慧。”
透特沉默了一下,心想在我们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岁的老妖怪看来,普通人多少都有点毛病,但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撑,我们也会倾颓倒塌,所以与其把他们说得这么无可救药,倒不如把他们往积极的方向引导,他们也会反过来给你创造惊喜。尽管心里不赞同,祂还是不露声色地问道:“所以您觉得,这些平民需要为帝国遭受的损失负责?”
“我先前也和不同的人谈过这个问题,他们的观点大都是‘用严刑峻法将非分之想从平民的脑子里榨出去’。”黑皇帝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戒指,“但我想听一些不同的意见。”
透特简直想冷笑出声。祂突然很想问一问亲爱的同僚们口中的“非分之想”到底是什么——是一周三十道菜不重样还顿顿有剩的,还是一年到头根本不会穿几次的衣服堆在三十个衣橱里发烂发臭?根据透特自己的情报来看,那些发生暴乱的地区在过去五年时时有天灾人祸发生,而按照某个阿蒙分身更细致的描述:“当贫民试图剥树皮充饥的时候,贵族们还在将吃剩的甜食丢进下水道。”
在贵族的逻辑里,如果吃穿用度被拉到和平民一个等级会令家族蒙羞,所以他们宁愿将那些精致的吃食倒掉,也不会分给饥肠辘辘的平民。
透特在眨眼间想到了很多事,但祂将情绪收敛得很好——毕竟利害关系都计算得很清楚的真神级律师可不是那种会为仁人志士而感动的类型。
“请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祂用一贯平和的声音回答道。
“随便聊聊罢了。”黑皇帝半是揶揄半是敲打地说,“难道你跨越纪元的智慧还不足以支撑这一段小小的谈话?”
“我知道您在思考该如何合理地对待平民,但北境和帝国的大部分地区情况不同。”透特和和气气地说,“最大的不同在于,北境没有‘贵族’这个概念。”
在旧时代的游子看来,“贵族”和“平民”这两个词代表的是阶级固化,阶级固化会导致社会的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上层人总会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机会,而下层人却很难寻得出头之日。这种局面轻则压抑社会的创造力——如果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出头之日,普通人便不愿继续奋斗,而那些一出生就握有财富的人则会安于现状,耽溺享乐;重则激起社会动荡,当弱势群体的负面情绪积攒到阈值,他们就会用激进的手段争取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流血牺牲——无论是作为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人,还是一个一个看重锚点神,透特都不想让北境走到这一步。
因此,祂极力将“平等”的观念通过信仰渗入到北境的每一个角落,在时常被传颂的圣典里,祂让普通人们知道自己并不卑微,哪怕为自己平凡的职业感到骄傲也没有问题,因为挤出的每一桶牛奶,纺织的每一块布料皆是与生活息息相关之物;也让高位者谨记,自己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离不开神明的垂爱,离不开清明安定的社会,离不开悉心关爱他的亲朋,更离不开辛勤劳作,产出物质的普通人,所以切不可妄自尊大。
当然,除了谆谆教诲,严刑峻法也是必不可少的,半神犯罪与普通人同罚,有时还会被通报批评,全境皆知。
“一个人之所以高贵,不是因为他从谁人的子宫中落地,也不因为他的血管中流淌着黄金白银,更不因为他身上穿着如何华美的衣袍,而是因为他有着怎样的言行举止,比如他的言语可曾抚慰过受伤的心灵,他的双手可曾扶起过奄奄一息的弱者,他的宝剑可曾指向张牙舞爪的邪魔,他的才智可曾用来为大众谋福祉而非攫取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