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血热(2 / 3)
母亲的衣裙洗到看不出本来颜色,已经褪色成灰与黄之间的那种白,补丁摞补丁一层层叠着。眼睛里的疲惫和愁苦不加掩饰。她用两个沿口破碎的碗给帕西瓦尔与维卡各倒了半碗水。她的手指关节通红,粗糙的像是蛤蟆皮,胡萝卜一样的手指还颤抖着。帕西瓦尔不敢看她目光中的那种绝望。
“女士,我们今天在海边市集的动物售卖摊点看见您女儿了,大概知道她父亲的一些情况,我们是应急行动组的,担心他的病是……”帕西瓦尔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是传染病好像显得歧视病人一样。
“担心他的病情严重会影响您和孩子的未来生活,我们过来了解一下,希望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维罗妮卡也知道不能在不确定的时候,直接说传染什么的,“您觉得您丈夫的病是什么情况呢?之后打算怎么办?”
妻子身上有一根绷了很久的弦,在之前日复一日、每天都是无休止苦难、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糟的日子里,它一直这样绷着。
“我们没什么值得怜悯的,我也不需要怜悯,我一个人就可以挑起这个家,我女儿也乖巧可爱,我丈夫……”她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深呼吸。
“你问我之后怎么办?”她微微扯出一个笑,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她一直等待这根弦和她自己都碎裂的那一天,她以为那会是因为丈夫的死讯。但是直到有一天,陌生人的一句问候闯进她的生活,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轻易地崩塌了。
“还能怎么办呢?能求的亲戚朋友都求到不来往了,我已经不去想借的那些利滚利的债要怎么还了,要是他不行了,我就随他去。只是留下我女儿自己,怪可怜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这样活着。我有的时候,我……”
她害怕地捂住嘴,但是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催促她继续把所有可怕的念头都讲出来。她看看院子里懂事地洗着床单的女儿,确保她听不见之后,才小声说:
“我竟然,我真是疯了,我想吃饭的时候给饭里放点东西,我们全家,就无声无息睡着了……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帕西瓦尔想安慰她,可是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自己虚伪。
想象一下吧,帕西瓦尔沉重地说:“哦,女士,你是一位母亲,你的孩子需要你,你无论如何不能寻短见。”
(潜台词是,先不要在意你孩子的教育或者更长远的问题。你要先活着,即便你之后要还数不清的高利贷,要花钱给丈夫送葬,很可能连现在的小房子也一并失去。
在男性方面你要面临来自贫民窟其他醉鬼、赌徒、色狼的威胁,在女性方面你要接受左邻右舍对寡妇克夫、寡妇不守贞德去偷人、或再嫁的谣传非议。
最可怕的是,你的女儿和你一样也要遭到这些,恶劣的环境在针对女性时,并不怜悯她们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