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6)
傍晚刘天乐去厨房帮母亲炒菜,母亲给火灶里添了一把柴火,低声对刘天乐说:“老屋的那把火,应该是有人纵火烧的。”
刘天乐低头用锅铲翻着菜,嘴里随便的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母亲以为他不相信她的话,又继续说:“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前几天在老屋旁边转来转去,被我碰见了,还假装是不经意路过,在窗口指着里面的木柴夸奖我收拾到一大屋子的好木柴。今天就刚好起了火灾,我猜就是她放的火,就是眼红别人的好。”
刘天乐不用她指名道姓,也知道母亲说的那人是谁,就是和母亲差不多同时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妇女。两人的年龄也相仿,母亲嫁给了大十多岁的父亲,她却嫁给了相对年轻的一个男人。这算是她赢了母亲一头,后来母亲又连生了三个女儿,而她又生了两个儿子就更是得意洋洋了。后来刘天乐出生,母亲才挽回一点点颜面,但总算是比不过她的。刘天乐小的时候就被村里叫各种小花名,有什么小事都能传得全村都知道,比如他五周岁了还尿床,某次上厕所跑不及拉裤子里了等等都会传得全村都知道。始作俑者就是那妇人,两家人碰面,那妇人也总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从小刘天乐就对妇人有种又厌恶又害怕的情绪,也想不明白世上为什么有这样的人,自家什么事都碍着了她似的,她非要处处都给你踩上一脚。
妇人的处处刁难,其实是由于她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母亲一点点地比下去。她嫁的男人虽然比较年轻,但很快就长成了一个胖子,俗话说一胖毁所有,甚至后来头也秃了,又有好赌的习性,不爱工作就爱去找人打牌,常常输得身无分文,生活可算是一地鸡毛。反观刘天乐的父亲,年龄是大了点,人却总是清清瘦瘦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只是长了些白头发,变化反而不大,他虽然没挣多少钱,做人还算中规中矩。而子女方面,那妇人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农村,深得长辈的喜爱,她走路都是大摇大摆趾高气昂的,可是她两个儿子都是懒惰的性格,不爱读书,早早就辍学在家整天游手好闲。反观刘天乐从小勤快,乖巧好学,现在更是考上了大学。妇人和母亲这一场相互角力,妇人可算先赢后输。
世人总有比较之心,这是人之常情,好比花木向阳,总想要比旁边绿植高出一头。但如果比较之心不是促自己奋发向上,而是时时盼着别人倒霉,甚至是要伤人坑人以达高人一头的害人之心就不好了。
刘天乐对于母亲的猜测没有过多的回应,这种得不到证实的猜测没有什么意义,邻里之间还是要以和为贵产。这一次的火灾看上去损失很大,但实际上那个房子过几年也会自然倒塌,只是烧掉了一些木柴,损失并不大。而就算是人为纵火,那人也只是针对一些财物,并没有到恶意伤人的地部,希望那人的怨气已经在这一把火中出过了,之后不会再出什么状况。
刘天乐把自己的想法跟母亲说了一下,并叫她平常多留个心眼就行。最后他说了句:“自己家过得比别人家好那么多,别人眼红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母亲看到他这样子说,也不再说这个事情,她问了一些关于刘冬花的情况,刘天乐把自己看到的跟母亲说了一下。母亲听到女儿过得很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她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对刘天乐说:“前几天有一个女孩子来找过你,还留下了一张请帖,写了什么我没有认得字,等一下你自己看看。它就放在电视机下的抽屉里。”
刘天乐愣了一下,才想起几天前他也接到了徐家馨打来的电话,说要自己去参加她女儿的满月酒。他心里是不想去的,只好说自己人还在东莞,估计是没有时间了。想不到请帖已经直接送到了家里,他真的不想去参加这种活动,去了自己也没有认识几个人,再说了自己和徐家馨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关系,旁人问起来自己也不好解释。
吃完饭之后,刘天乐从抽屉里找出那一张请帖,果然是徐家馨的,日期就是明天。到底要不要赴宴,他心里正犹豫不绝,就听到吃完饭正在藤椅上躺着看着电视的父亲开口说:“满月宴是女人才去的,男人吃结婚宴,女人喝满月酒。”
刘天乐听到他说话心里没来由就有些烦躁,刚才饭桌上他还是没完没了地抱怨着母亲在老房子里放太多的木柴。而这其中会不会是人为纵火,之后那人还有没有更过份的举动他是丝毫没有在意。现在他又说出什么男女高低贵贱的言论,刘天乐又想起他对母亲和姐姐们的态度,很讨厌他那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观念。
他克制住要吵一架的冲动,拿着那张请帖回到自己的房间,但这时候他却有些想去赴宴了,不为别的,单纯是为了不遵守父亲那古怪的说法。
晚上他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着今天老屋被烧的事情,面对母亲的怀疑自己当时虽然回应得云淡风轻,劝什么邻里以和为贵,但总是感觉心里有根刺,就这样不管不顾总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是立秋了,夏天的暑热还没有退去,刘天乐前半夜一直吹着风扇,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还是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家还住在那个老房子里,他拿着一个小熊玩具在房子里玩耍,突然有浓烟从门缝钻进来。他吓了一跳,知道有危险,便想拉开门出去,但门好像锁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开。他焦急地大喊,但自己的喉咙像是有东西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房间里的浓烟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高,好像幻觉一般屋里那个老黑木家具也开始冒出火苗。他听到窗口有笑声传进,听出是那妇人的声音,只是他个子太矮虽看不见窗外,他确定就是她。他还听到笑声中夹带着她曾经对他的嘲讽——“这小孩真脏,看他把屎拉到裤子里了……这小孩真丑,看他长得多像一个小猴子……”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长得像小猴子的在裤裆里拉屎的丑小孩。他在羞愧和恐惧中只能抱住那个他最爱的小熊玩具,准备在烈火中迎接死亡。可是突然那个小熊玩具动了起来,他感觉它已经不再是一只布偶,而是一只发狂的猫,要从他手上挣脱出去。他本来用手从背后抱着它的,它挣扎着把面转了过来,用一个足够折断的角度面向着他,它已经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小熊,它的脸是那个妇女的脸,正在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看着他。
他大叫一声,用力甩开手里的布偶,却发现自己甩开的是一个枕头,自己睡在床上,正直挺挺的坐起来,那个枕头刚刚被自己用力扔到了对面的书桌底下。
他开了灯,从书桌下捡回那个抱枕,从窗外吹进来丝丝凉风,原来已经下起了小雨,这有些秋雨的味道了。他在熟睡中被风扇扇得有些凉了,又够不到被子才把枕头抱在胸前,就有了刚才梦中把枕头当布偶扔出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