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已是阳春三月间,塬上的麦苗逐渐泛青,一场夜雨后,山沟里、庄户院落周围的杏花抱团开放,柳芽儿舒展开来,嫩嫩黄黄的在清风中摆动,知更鸟儿声音悠长清脆,一声“姑姑-等”飞过院落,存柱家拴牛场旁边的杨树上有多出了一个喜鹊窝,叽叽喳喳从早到晚叫个不停。存柱家院里,胜利拎着一个黄色包裹,背起铺盖卷,大步流星,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了大门洞,后面存柱和媳妇紧跟着送到了坡头上。胜利中学毕业没有考上高中,正好赶上金昌一家工厂招工,胜利闹腾的硬是要去,存柱和媳妇拗不过胜利,本来他们打算让胜利一边就近打工,一边务农,有合适房源对象就操办着结婚,这样也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事,胜利不吃不喝冷战了两天后,存柱和媳妇终于先示软,同意了胜利去金昌,唯一的条件就是家里相对了哪家姑娘,他必须回来完婚。提前两三天,胜利就准备好了行李和铺盖卷,临走前过来探望了王家奶奶,奶奶再三重复着相同的话,“你从小实诚,出门在外要先保护好自己,干活要有眉眼。你爸你妈给你说了对象就回来,奶奶还等着抱重孙呢”。
太阳出来,存柱就赶着羊出门了,年前卖掉了十来个羊,羊群稀稀落落的沿着小路走过,边走边抖动屁股拉屎,羊群走过的路上,羊粪豆豆像黑色的丸药散播了一路。顺利和翠霞在粪场铲粪,顺利脚踩铁锨铲粪,脚搁在铁锹边沿上,两只手握住锨把,下巴支在手背上休息,看着燕燕三个在坡上拿树棍拨弄着羊粪豆豆,顺利喊,
“燕燕,拾几个豆豆拿过来哥哥吃,那不是羊粪豆豆,那个叫巧克力豆豆,吃起来香喷喷的”,翠霞倒进一铁锹粪土,转头盯着顺利,顺利挤眉弄眼地笑着,消声说,
“我哄这三个娃是巧克力豆豆,试探一下看能哄骗过去吗?你不要说话也不要笑哈”,
翠霞撇了一下嘴,说,
“你以为这几个都像你我一样好骗,不信你试试看”,翠霞边铲土边说,
新鲜的羊粪还冒着热气,燕燕嫌脏没有捡,教唆小燕和彦龙捡去给顺利,小燕捡起几个放在彦龙手掌心里,自己又捡了几跑向顺利,燕燕最先跑到跟前,
“岁哥哥,这是羊粪豆豆,你真的要吃吗?”,说着小燕个彦龙伸开手,黑色的羊粪豆豆在手心里幌动,
“能吃呢,我先尝一个,完了你们三个也尝点,可好吃了!”,顺利捏起一个羊粪豆,仰起头张大嘴巴“啊”一声,假装倒进了嘴里,小拇指捏着羊粪,顺着袖口淌了进去,他转动着嘴巴,津津有味地在嘴巴里咀嚼着,一边说,
“太好吃了,一股浓浓的的巧克力味道,你们三个每人尝一个”,
燕燕从彦龙手心抓起一个放鼻子上闻闻,一股子窝久了的臭蒿草味,她胸脯一挺头往前伸,“呕呕”咳嗽了几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一把打掉小燕和彦龙手心的羊粪豆豆,这时,顺利弯腰一笑,胳膊一动,袖口里的羊粪豆豆滚落下来,燕燕大声吆喝道,
“岁哥哥骗我们呢,我看见他藏的羊粪豆豆从袖口掉出来了,这不是巧克力,就是羊粪豆豆,岁哥哥还让我们吃呢,臭死了”!
翠霞和顺利已经笑的前俯后仰了,燕燕边跳边过去捶打着顺利的腿,小燕和彦龙也抱住顺利的腿,三个叽叽喳喳的乱喊着,
“岁哥哥是个坏怂”,
“岁哥哥还骗我们吃羊屎”,
“打岁哥哥”……
翠霞笑着说,“快把你那半斤八两的鬼把戏收起来,这三个机灵着呢,赶紧拉粪,咱们两个这样啥时候才能拉完,一会儿妈出来看见又要唠叨了”,
顺利在两个手掌心上吐了两口唾沫,铲起满满一铁锹粪土倒进架子车里。燕燕三个围在粪场边,每人拿一短截木棍,嘴巴里念叨着“辣-辣,出来”,拱着腰,捂着棍子在地面上寻找刚冒出土的叫辣辣的植物,绿色的草叶子最先冒出头,树枝一端必须是带点尖头的才容易把辣辣旁边的土剜出来,揪住辣辣的头拔起来,如果土剜的不深很容易拔断,用手捋几下,把辣辣根茎上的土弹掉,白色的根茎和叶子吃起来辣辣的,嘴巴里一股辛辣,夹杂着泥土味道。剜的多了他们就捏在手里拿回家,猫吖淘洗干净放点盐醋拌了吃。婷婷爷爷最喜欢吃辣辣,下午放羊归来,衣服口袋里掏出好几大把辣辣,他掏的辣辣比燕燕他们找的根茎更粗,站在他们窑背上能清楚的看到白花花的粗辣辣。开春的野菜最多,猫吖拿着小锄头提个笼在麦子地里转一圈,就能挖满满一笼野荠菜和蒲公英,王家奶奶坐在门槛前,背朝着太阳摘野菜,荠菜没有开花之前,饭桌前几乎顿顿有凉拌的荠菜,偶尔猫吖也会包一顿荠菜饺子。猫吖最爱吃荠菜,她有便秘的习惯,有时候三四天也拉不出屎来,小肚子硬梆梆的难受。老五建议他开春了多吃荠菜就畅通了,于是只要去锄地她就背着背篓边锄地边挖荠菜。王家奶奶和存生不太爱吃荠菜,有一次,荠菜夹着洛的饼子吃多了,王家奶奶拉了好几天肚子,腿脚酸软,她躺了两三天才缓过神来。燕燕带着小燕和彦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看,还有一种他们叫红根的草,绿色的叶子,边缘弯弯曲曲,根茎是红色的,红根吃起来甜丝丝的,略微带点儿腥味,王家奶奶不愿他们挖红根吃,说红根吃多了拉屎时,屁股里头会带出虫来,可燕燕三个最喜欢挖红根吃,他们商量好,如果有人拉出长虫子出来,其他两个就找来两根树枝夹着虫子从屁股眼里拔出来,每次上厕所,他们三个都排成一排,有时爬到牛槽上面的地里,蹲在墙脚下,三个围城一个三角形,对自己拉的屎津津乐道。蒲公英的根他们也掏来吃,用指甲刮去根表面一层黑乎乎的皮,专门吃里面白白的根茎,说来也怪,村里的孩子们都和燕燕三个一样,掏出来的根茎稍微弹弹土便塞进嘴巴里,手指甲缝隙里塞满了泥土,手脏了也没有手绢擦,只在腰间来回擦拭几下,玩渴了,水缸里舀出一瓢山泉水牛饮似的“咕噜咕噜”几下子就喝涨了,袖子横着捋一下嘴巴,便换着腿蹦蹦跳跳出去玩了,很少有孩子生病,偶尔肚子疼,上一趟厕所便也好了。每次珍珠带着她的小孙女来住几天,总是感冒流鼻涕,王家奶奶老说,“土里头刨的娃娃皮实,虽然脸黑衣服脏,鼻涕下来拿垂头擦,塬上的水土硬,养出来的娃娃也硬朗,你们楼房上不接地气,娇生惯养出来的娃娃‘驴粪蛋子外面光’,看着白白净净,两天两头的生病”。
每年开春后过了清明,王家奶奶才给燕燕三个脱棉衣棉裤,清明前后还有倒春寒,她自己也要等着地气完全热了,早晚湿气消散才换春天的薄棉袄。中午太阳出来,厚实的棉裤裹在腿上,走起路来感觉带着厚重的枷锁,走路跑步都不利索,燕燕早就嚷嚷着要奶奶给他们换掉棉裤,王家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