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花巷、雀鸣春(1 / 3)
暮秋时节,落叶归根。
云花巷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晕开的昏红从天边铺过来,一点点化开。温暖的红褪作沉淡的黄,描出些许青白,再融入头顶的蓝。那瞧着似是有些倦了的钴蓝像是姑娘家怀里的丝巾般柔顺而慵懒。到了最后,傍晚的天空止于翘起的房檐。
房檐底下,小小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大门前的石狮旁。他仰着脑袋,瞅着太阳落下,瞅着霞光照在垂下来的护花铃上,瞅着那暗金色的铃边泛起冰凉的光。他看着那如潮的蔚蓝逐渐氤氲、蔓延,直到把天边的霞与光都吞进肚里。
“嗯……”男孩喉头滚出像是小猫打呼噜般的声音,背起身边的小布包,站起身。
他溜溜达达,路过道旁一棵大树时轻轻跃起,扒着一根粗壮树枝费劲巴力地荡悠半天,终是将其折下,心满意足地踩着云花巷的卵石小路,抽着院门墙的金属栏杆,越过一条条影子,朝着护城河的河边一步一蹦地溜达过去。
“哎呦,鸣春少爷,又出去捡石子儿啊?”管家的老李吆喝。
少年只是背对着管家晃了晃手里那光溜溜的树枝,走进小路的尽头。
少年名为雀鸣春,姓雀,名则取了“报春”之意,所以整体读下来,是“小鸟报春”这么个意思。所以家里人也叫他“小雀儿”。
雀鸣春住的云花巷在名为“景和”的小镇,盘石村东边。算是有钱人家的地界。宅子有大院,外头是栏杆,大门要用铜环扣,小路是石砖,不算气派,但也宜居了。走到巷口,再过两条缝隙里钻着苔藓和野草的青石路,便是村子的早市。村里的人们赶集多会于此,集市开到午时之前便散了,叫卖的小贩各奔东西,只剩下些久居于此的门店开着。雀鸣春最熟的是家烧饼店,店主家的闺女叫二丫,大他四岁,常带些剩下的炸糕给他。村子南边是些老瓦房,西边则是木屋了。北边靠山,树木茂盛。护城河从小镇的北边林子穿过,也算汹涌的大河到了镇子这里,却细成了潺潺的小溪。溪过之处,有深有浅,那小溪深浅早就被镇里人摸了个透彻。逢了夏天,总有些调皮孩子打着赤膊蹦到小溪下游戏水、掀开石头捉些小鱼小虾,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意外。雀鸣春踩着石头跨过小溪,那石头一高一低压得底下的泥沙往外喷薄,倒像在水中氤开的墨。
他开始在溪边蹲下身,捡起小石子儿。他对捡石子儿倒是非常讲究,花纹、形状、质地,都要细看。可能捡个半天也捡不到一个满意的,但有时候捞起石子儿,那底下的小螃蟹就会被惊动,然后横着爬开,他就又要饶有兴致地看半天小螃蟹。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渐渐黑了,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雀鸣春这才直起身,用树枝拨开木丛,不急不忙地朝着林子深处走去。按理来说山中野兽横行,夜晚多危险,但他却轻车熟路,弯弯绕绕,一路前行。
草丛一阵窸窸窣窣,雀鸣春驻足,手向怀里探。
“胖花,你来啦。”他说。
草丛里钻出一只三花猫,也不惊也不叫,绕着雀鸣春转几圈,便用脑袋往他腿上顶。雀鸣春把怀里的纸包打开,那瘦弱的小猫便扒着他的裤腿轻巧地顺着他的后背攀上他的臂膀,探头去吃纸包里的碎肉。雀鸣春一手端着纸包,一手拎着树枝,接着往前走。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他来到一个山洞口。山洞很是隐蔽,洞口杂草丛生,顶大天也就能让一个成年男人钻进去。雀鸣春用树枝拨开杂草,拱着屁股往里钻,胖花在他前面溜溜达达地爬。山洞是越来越开阔的,到了后面雀鸣春就能站起身一路小跑了。洞口的另一边悬空,雀鸣春顺着悬在洞口的绳子滑下去,已经隐约能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了。
“李惟清,你说小雀儿怎么还没来呢?是不是叫他大伯给抓了现行了?”清亮的女声。
“应该不会,”温润的少年声音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空的忽忽风声,“你又不是不知道鸣春看着笨,实际机灵得很。”
雀鸣春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跑。
洞口里面别有洞天。顺着绳子滑下来是条甬道,比来时的山路好走很多,不知是人平的路,还是这路原本就长成这样。甬道走到一半,有条小木船,雀鸣春划着那小船往前,越划,路就越开阔。划出来以后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绿草成荫,鲜花丛生,雀鸣春觉得差不多有自家三四个院子那么大。小山的山体好像是被掏空的,从下往上看一片漆黑,看不到顶,不时会有水珠滴下来。平地中间有一汪清泉,冷冽冰凉。洞里岩石缝隙间钻出几颗粗壮小树和无数草叶,每次看到雀鸣春都会觉得树木这些植物比人顽强太多。
绕过泉水,雀鸣春看到篝火旁站着和他差不多大小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男生相较于这个年纪已经算是身材高大健硕,一头漆黑的碎发在颈后束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懒踏踏地倚在勾栏上,单手抛接着一个苹果,长腿旁边支着一把带鞘的竹刀;少女则席地而坐,身材还显娇小但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红发编成三股辫垂在腰后,看得出来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