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幸存者(2 / 3)
少年骑士挣脱了他的手。他虽然发着高烧,但是很清楚地能看到,在阴影中,年轻的驾驶员右手正缓缓地向一柄骑兵手枪摸去——应当是驾驶舱被击破的时候,手枪也跌落到了一旁。
约书亚费力地转过身来,抽出腰间的手斧,他没办法移动得太快,只能一寸一寸地向着驾驶员弯下腰;而驾驶员的手也正在一寸一寸地向着手枪移动过去。两人仿佛在进行什么滑稽的比赛游戏,那个更迅速的人会获得奖励——
——只不过,这场游戏的奖励是对方的生命罢了。
忍着膝盖和大腿的剧痛,骑士终于伸开了手——几乎是于此同时,驾驶员已经摸到了手枪——
大气中响起一声轰鸣。
年轻的驾驶员的脖颈在一瞬间被约书亚砍开了一半,从气管中汩汩地冒着血泡;而少年骑士的肩膀上多了一道枪伤,只需要再偏半寸,就可以击碎并不坚固的面甲之后的,他的头颅。
约书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没有力气再抬起手臂了,只能用手斧在驾驶员的脖颈上来回地锯,大概锯了三四次左右,才把年轻人的头颅整个地锯了下来。没有谩骂,没有多余的任何一句话,两个年轻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少年骑士呻吟着,已经无力再去回收手斧了,他双手握着长枪,缓慢而滑稽地站直了身体。
想要走到下一个战场,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或者,他恐怕没办法走到下一个战场了。那个拯救他性命的人,无论他是谁,只注意到了他的致命伤,却没有意识到,很多时候人会因为看似无关紧要的伤势而死。
骑士摇摇头——即便多活一分钟也是好的,他又如何能因为这种理由,去怪罪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拯救者呢?
他继续向前。
不知道是何种意志,支撑着他前进着。
之后,再也没有遇到一个活着的人了——无论是西塞罗的骑士,还是阿尔法的驾驶员。
大家都是平等的筹码,被投出去只是为了在这场名叫战争的赌博中赢得一丝微薄的优势。
少年想起了那些和他一起参与战斗训练,一起为年迈的骑士作侍从,在同一个锅里舀粥吃的战友——他们当中很多已经葬身在了这片——乃至于更早——的战场上;但是也有很多人还活着。他的嘴角带起一丝微笑:他的朋友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是在此刻,他被高热搅得糊里糊涂的大脑里想起的却不是某个确定的朋友,而是他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每天饿到只有黑面包和麦糠熬成的粥可以吃,但是他们互相扶持,面对任何敌人都敢于冲锋——
——为了马拉,他们常说。
约书亚苦笑着,低低地说:“为了马拉。”
是啊,少年时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是为了秩序而战;可是光阴渐长,纵然尚未老去,那种信念却已经渐渐消失。有的时候,骑士会悄悄地想:他们信仰的马拉,真的会向这些普通的战士们投下哪怕一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