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碎之巢-帝国历17330年 基因实验（2 / 2）
次日，康回到了实验室。昨夜之事对他打击不小，他越想越心烦意乱，工作一时间没了头绪。左思右想，便只得顺手打开他那台陈旧的全息工作台，检查起咨文。谁知，第一份全息咨文打开之后，只见屏幕上赫然列着生化部对项目组所申请之样本一事的再次驳回，这令他大为光火，气得只想狠狠砸桌子，加上他本就心情欠佳，人整个就瘫在了椅背上。发呆了许久，他突然灵机一动，一个绝妙的，一石二鸟的主意映入脑海。“何不，就用我自己的算了。”本是破罐子破摔，但他越想越觉得一阵爽快得意，仿佛世间的烦恼都消失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去他娘的！”他大喊一声，搞得实验室的同事都惊讶的看了过来，于是康发送了一份咨文，说自己同意了帝国生化部的建议并决定使用对方提供的样本，然后便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实验室。
是夜，康独自来到实验室之内，见四下无人便锁好了门，关闭了实验记录装置，接着扎了一试剂瓶自己的血，将其中的遗传物质提取了出来，和实验成果进行了混合。数日之后生化部提供的基因样本便被送到，而康直接将之扔进了垃圾桶，回到实验室内，看着人造子宫中已经着床的胚胎，他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往后几个月，康留在实验室的时间更多了，到了同事都下班之后，他还经常来到人造子宫前，对着正在孕育的小生命自说自话。实验进展得非常顺利，只见这小生命长得眉清目秀，却比普通人类更加苍白，鼻子也更小，眼睛却更大，除此之外皆与人类无异，甚至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一个男孩。康感到非常满意，而且他感到自己和这个小生命已经建立了某种连接，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来自心灵的纽带。康很快就意识到也许这就是父爱的感觉，可是他不敢将这份喜悦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自己的妻子，至少现在还不行。
九个月过去了，到了第一个混血人出生的日子。人造子宫的绿灯亮起，片刻之后，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了实验室，全实验室响起了欢呼。护理人员剪断脐带，将婴儿抱呈给康，康难掩心中的激动，看了又看，“太完美了！”他不停地说，这时他的搭档走来，看了看婴儿，又看了看康，只觉怎么眉宇间有一两分神似，便问道：“康，怎么有点像你？”康便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云淡风轻地笑道：“你还不许我把他的嘴巴弄大点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叫康给孩子取名，康想了想，说道：“就叫他虻吧！”众人不解，康笑说是古书中找的生僻字。这之后，帝国生化部对康的成果非常满意，于是授意立即扩大试验。很快，数十个胚胎就被植入了人造子宫之中，按照先前的经验开始了孕育的过程。
孩子们很快长大了，康对他们的爱简直到了视为己出的地步。这些孩子非常茁壮健康，身高体重都高同龄孩子一大截，令他喜爱异常。虽然帝国养护局调配了专业的护理人员，但是康依旧不忍错过亲自照顾他们的机会，还教会了他们说话和认字，宛如真正的父亲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似乎过于理性了，并不总是能和人类共情，比如他们只用名字称呼康，而从不叫他父亲---康也不愿意别人听到孩子们叫他父亲---且难以理解他人的沮丧和悲伤，虽然会自我保护但是不知道害怕。”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康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小时候也总是感到自己格格不入，被人称作怪人，不过，这些孩子不再有他的懦弱，反而性格十分坚韧，也不再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中，从小就学会了和长辈平等相处。他认为这恰恰说明了实验的成功---这些孩子们具备了人类和贡古人的所有优点，理性，勇敢，听话，独立，聪慧，他不吝惜任何自己能想到的赞美的词汇，至于感性，共情，敏感，爱和关怀等等，那都是影响人类文明进步的性格要素，是不属于伟大的战士的，不要也罢！想到这儿，他得意极了。
不过，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一天，康在实验室的保育院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水杯，滚烫的醒脑离子饮料烫到了他的脚，他大叫了一声，赶紧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碎片，生怕伤到孩子们。谁知，锋利的碎瓷片立刻割伤了他笨拙的手指，鲜血流了出来。孩子们纷纷围了上来，接着如同回答问题一般大声地对护士说：“护士阿姨，康的手受伤了。”康忙笑着说：“好孩子们，说得对，我受伤了。我们要保护自己，因为受伤是危险的，不要学我！”护士连忙上来为康包扎，康又说道：“如果受伤，不要害怕，要学会找人帮忙哦！”孩子们齐声答道：“我们明白了！我们不怕！”康得意极了，包扎之后便忙自己的去了。大家散去之后，康忙于工作，过了一会才看到虻悄悄走了过来，正盯着自己的伤口，似乎露出了一丝忧虑。“怎么了孩子?”康问道。虻紧张起来，不好意思又怯生生地问道：“你的手还疼吗？”康一愣，他突然意识到虻竟然学会了关心。见康一声不吭，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慌张起来。康见状忙说：“不，孩子，我不疼了。快去和同学们玩吧。”虻这才蹦跳着跑开。康继续呆立在原地，“是实验失败了吗？不，看来不是，误差总是会有的，这只是虻的个例。或者，难道是我对第一个孩子投入的情感比之后都多的原因？不，不可能，这怎么会有影响呢。。他是故意来讨好我么？不，他刚才的表情可分明不像。”康想着，试图解释虻刚才的行为，却怎么也解释不清，只是他的心中，对虻的爱开始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些。康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和虻之间的纽带是他用一切的公式都无法解释的，而且这纽带将改变他的一生。
时间静静的流淌，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随着心智愈发成熟，他们与贡古母亲的联结也开始苏醒了。贡古母亲被困在昏暗的神庙里日复一日地游荡着，时而短暂地显化出浑浊的青灰色火焰，她每天聆听着星球上贡古孩子们的苦难却毫无办法，加上大部分的能量被帝国巫师的符咒抵消，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之中贡古母亲彻底绝望了，她的心早已和星球上所有贡古孩子一起坠入深渊，如今她感到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就连看守的帝国士兵们也都以‘那个幽灵’来指代她。直到这天，一切都变了。一只蓝色的小鸟飞进了神庙之中，它在石柱之间跳跃，穿梭，舞蹈。贡古母亲被它的喜悦所吸引，悄悄的来至这鸟儿的身后，谁知，这鸟也转过身来，不仅没有被惊走，还对着她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这时，贡古母亲突然感到心中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苏醒了，随着这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一个稚嫩而清澈的声音响彻她的内心：“你是谁？”
贡古母亲和贡古孩子们的连接都是通过心灵感应，但是这孩子明显使用的是人类的语言。尽管感到奇怪，但是这声音传来的一刹那，贡古母亲还是一惊，然后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喜悦的泪水疯狂地流了出来，她心中被尘封已久的母爱苏醒了。这孩子明显是被她的反应吓到，连忙问道：“你还好吗？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贡古母亲忙抑制住自己的喜悦，在心中对这孩子念道：“我很好，我的孩子，我是妈妈啊！”就在念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到这孩子的心中似乎有一只聒噪的小鸟在纵情歌唱，她看到这孩子正在四处欢快地飞奔着，跳跃着，在一间教室之中来回穿梭，大喊着：“哦！我有妈妈喽！”像极了那只蓝色的小鸟。
虻和贡古母亲之间的联结迅速就从一根细小的藤蔓长成了粗壮的树枝，贡古母亲也教会了他通过真正的心灵感应和自己交流。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混血孩子陆陆续续建立了和贡古母亲的联结，虽然他们没有一个像虻一般的喜悦，也没有一个具备心灵感应的能力，但是贡古母亲对他们的爱并没有因此改变，她散发出的火焰也随着希望的降临再次变成了纯净的蓝色。康也观察到了孩子们内心的变化，看到孩子们总是会提起一个遥远母亲的存在，他非常欣慰，这说明孩子们已经成功与贡古蜂巢建立联结，又一个重要的实验目标达到了。
看到实验进展的十分顺利，帝国生化部于是决定对混血孩子们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主要涵盖了服从性，组织性，意志力，勇气，进取心等诸多加分项，以及多愁善感，同情心，心地敏感等诸多减分项。大家对这次考核非常重视，孩子们也复习了再复习，纷纷暗中较劲。考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所有的孩子都在服从性，组织性，意志力，进取心和勇气等项目上获得了高分，但是只有虻在多愁善感，同情心，以及心地敏感等项目上减分严重，得到了考核的最后一名。看到成绩的虻十分难过，他本就比别的孩子大，而且觉得自己学的一向也是最好的，强烈的挫败感席卷了他，于是在教室中他先是默默坐着，然后小声抽泣，最后在同学们的围观中大哭了起来。头一次看到孩子如此大哭，康心疼极了，忙围过去安慰了很久。到了深夜，充满了委屈的虻趁着大家睡着，独自来到宿舍的露天花园之中，这是他经常和母亲悄悄聊天的地方。虻静静地坐了下来，对着星空，他小声地念道：“妈妈，我睡不着。”贡古母亲感受到了虻的呼唤，于是母子二人在不同的星空之下听着虫鸣聊了起来，在母爱的包裹和清凉的晚风之中虻很快便静静地睡着了。人类的情感较贡古人细腻的多，这些微小的情感变化让贡古母亲体会到了自己作为母亲却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仿佛看见虻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打着呼噜，直到虻彻底睡深才悄悄地离开了。清晨，虻醒了过来，眼前却是康焦急的脸，康抱着虻小小的身子，似乎是吓坏了，虻感到康的怀抱竟然是如此温暖，他早已将康当做了自己的父亲，于是不禁笑了出来。康看到虻的笑脸，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赶紧对虻说如果不喜欢学校，以后就搬回家住。虻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点点头答应了。
康将虻带回家中，本还担心其他孩子会心有不甘，可是其他的混血孩子由于并不理解何为人类的家庭，便都也表示无所谓，没有任何人争宠或是嫉妒。康的妻子见到虻，先是一惊，却也不再多问，三人一同居住了起来。夜已深，妻子还是忍不住，便问康为何这孩子眉宇间和他如此相似，接着哭了起来，问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早有来往。康赶忙否认，只得将原委和盘托出。妻子一惊，但想到事已至此，便也只好和丈夫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时间过得飞快，虻体内本就有康的基因，于是很快就融入了家庭生活。由于本就渴望孩子，康的妻子便也将全部的母爱投入到了虻的身上，将其视为己出。三口人过得倒也其乐融融无忧无虑，只是虻却从不叫妈妈，这也成了康和妻子的一桩心事。很快混血孩子们就长到了豆蔻之年，由于出色的军事素养，帝国便迫不及待的将他们编入王师精锐之中，前去边疆镇守。俗话说，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康夫妇二人见到一身戎装的虻，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又是骄傲又是担忧。临行之日，康的妻子旁敲侧击地告诉虻，因为康是他的父亲，而自己是康的妻子，所以如果虻想要一个妈妈，那不妨就认自己做妈妈。而虻却说自己在一颗遥远的星球上已有一个妈妈。康的妻子听罢，顿时大惊，以为康一直在欺骗自己，便小心翼翼问虻他的妈妈是谁。虻于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听闻原委，康的妻子虽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也凉了半截。事后，康见妻子闷闷不乐，于是赶忙询问起来，而妻子却也不说，只是默默叹气。这时，虻突然走来，站在原地，认真地对二人说道，《雅韵》里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养母和生母对自己都有天高地厚之恩，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接着便跑过来抱住了夫妇二人，喊道：“爸爸，妈妈！”原来是贡古母亲要虻这么做的，她明白爱是付出而不是占有，虻作为人类和贡古人的混血，便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命虻赶紧认了养母。而虻确实也早和二人有了亲情，便也全是真心实意。看着面前可爱听话却即将远行的孩子，夫妇二人这才发现他们与虻已经难舍难分，待到虻登上了王师接兵的飞艇，二人看着虻空空的房间，回忆着虻从小孩子长成大小伙子的各种往事，顿时痛哭起来。
一家欢喜一家忧，驻扎于贡古的王师最近则开始频繁汇报贡古奴隶们的怠工问题，甚至还有袭击帝国军人的事件发生，元亨真人意识到这是奴隶们感受到了贡古母亲复苏的能量，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他便在神庙的结界之上又添加了一重扭曲的频率，使贡古母亲和奴隶们的联结被彻底切断，只保留了她和混血士兵们之间的联结以用于军事作战。帝国命令被囚禁的贡古母亲向混血士兵传递命令，但是贡古母亲由于担忧孩子们，于是强烈拒绝了帝国的要求。贡古母亲对孩子们无条件的爱令元亨真人难以容忍，作为惩罚他便不断用剧烈的电磁脉冲刺激贡古母亲，使其沉浸在痛苦和抽搐之中。而混血孩子之中只有虻有能力理解痛苦和悲伤等情感，每当贡古母亲被折磨的时候，虻心中也感受到巨大的痛苦。这痛苦几乎令他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于是，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诞生了，他发誓要独自潜入贡古星，炸毁石碑解救自己的母亲。
然而，虻不能将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包括其他的贡古混血儿，因为他们出于高度的服从性将会直接选择向帝国进行告发。面对巨大的困难，年轻而缺乏经验的虻陷入了灵魂的黑夜之中。贡古母亲知道了虻的想法，纵然是苦苦相劝，但是虻属于人类的基因使他早已铁了心，决定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救出自己的母亲，这让贡古母亲非常感动。虻借着运输补给品为由潜入了贡古星，在贡古母亲的帮助下，他来到了过去神庙的位置，谁知神庙早已被结界封锁，从外部是根本看不出了。母子二人一筹莫展，计划不出所料的失败了，虻受到了帝国的追捕只得出逃，而贡古母亲则因此遭受了更加剧烈的摧残。帝国将虻视作高度危险，要从贡古母亲处得知虻的下落，但是贡古母亲始终没有出卖自己的孩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虻慌慌张张东躲西藏，又困又饿之中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家，想起了养父母二人，又想起了因为自己备受折磨的贡古母亲，不禁泪流满面，陷入了绝望之中。走投无路之下他来至帝国一遥远星球的边境哨所，准备在黑市伺机搭乘走私船偷渡到中立星球，谁知帝国已经四处洒下海捕文书。次日，果不其然，虻刚到达黑市就被帝国密探抓住，送回了神都丽星进行军事审判。
康这些日子总感到心悸且坐立不安。这一日，岳父大人匆匆忙忙来到试验单位，只见他神色凝重，嘴上只说是虻出了事，要康赶紧带着妻子跑路，便再问什么也不说了。康这才知道发生的事情，便赶忙销毁了任何不利于虻的试验资料。果然，资料刚刚被销毁，帝国密探们就来到康的实验室进行了一通搜查，还派人监视了康的住处。康见状心急如焚，只得在妻子帮助之下，利用家宴的机会盗出岳父的令牌，伪造命令将虻秘密放走，自己则安然准备接受帝国的逮捕。其实，康的岳父心中也如明镜一般，是故意给康一路开了绿灯。事情败露，虽然岳父一再地打圆场，但是康为了不波及家人还是执意揽下了一切责任。元亨真人虽然明知道有鬼，但是由于右贤王的力保，只得在暴怒之下将康一人送进了灵魂监狱。从此康和虻二人皆下落不明，一家三口天各一方，曾经充满温馨的小家因此而支离破碎。
尽管遭受摧残，但是贡古母亲从未放弃过她的孩子们，她日复一日深情地呼唤着，而孩子们基因中来自于康的爱和同理心随着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强。漫长的岁月过去了，最终混血孩子们被压制的爱的能力苏醒了，这才感受到了贡古母亲的痛苦，于是便也做出了当年虻的选择。为了拯救母亲他们集体哗变，就有了前文中义军对贡古星发动进攻，一番浴血奋战之后成功解放贡古母亲和所有贡古一事。
破碎之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