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更弦易辙01（1 / 1）
李寻欢道：“宝钗的婚姻爱情，已暗含在在宝玉所作的《女儿曲》中。《女儿曲》写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装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我们且先说女儿悲愁，宝钗不但比黛玉年龄大，比宝玉都大，因为着意找个有玉的方嫁，到了及笄之年仍未婚配，如何不悲愁？眼见宝玉就在眼前，偏偏有情敌黛玉让自己难遂心愿，由此更是愁上加愁。到后期，宝钗已知攀附无望，便改变了策略，欲得之，必夺之，欲夺之，必乱之，直到贾府家乱人亡，黛玉身死，这机会便到来了。”
李寻欢道：“当进入贾府的盗寇终被撵走，宝玉跟着宝钗重返大观园的时候，园子里早已物是人非了，诸人已亡，便地都是尸骨。宝玉冲进潇湘馆里，大喊：“林妹妹，我回来了”，哪里还有黛玉的身影？四下寻觅，却见柳叶渚的大柳树上，挂着一具白骨，树洞之中藏着宝玉赠黛玉的锦帕，帕中已污染血渍，这白骨不是黛玉是谁？“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宝玉无限伤怀，宝钗殷殷劝慰，用锦袋为黛玉收了尸，埋于黄土垄头。宝玉含泪祭奠，为黛玉作了诔文，疯疯傻傻，哭得昏死过去。是夜，黛玉之灵不忍宝玉过度伤怀，托梦相见，言自己已然释怀归去，亦劝宝玉释怀。宝钗再三殷勤抚慰，劝以酒食。那夜，宝钗在茜纱窗下点上红烛，与宝玉谈起黛玉的林下之风，且互诉心事情意，暧昧温柔。正是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宝玉一时钗黛难分，竟和宝钗在红绡帐中做起警幻所训之事。正是昨日黄土垄头埋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曹公道：“都道故剑情深，故人尸骨刚入殓，新人床前便点红灯，宝玉有情之人，何至于此？李公且详论之。”
李寻欢道：“宝玉是人格化的传国玉玺，虽有人物之情，却有器物之性，他的情榜上曰：情不情，黛玉有情，宝钗无情，宝玉兼而情之。钗黛合一，除了判词，书中多处皆有迹可寻。在世人眼中，钗黛本不容，而在象征传国玉玺的宝玉的自性中，钗黛本为一，太虚幻境与他首次行云雨之事的仙女便兼宝钗黛玉之美。半江瑟瑟半江红，清风明月同时在，便是钗黛合一的意象。《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一回书，刘姥姥讲了一个雪中抽柴及茗玉小姐的故事，大有深意。”
李寻欢道：“刘姥姥讲的雪地抽柴的故事，并不新奇，而隐喻却极为重要。村子北方，大雪天，有个女孩子偷抱柴火，方位在北，又下雪，正是夷狄之谓。这个女孩儿的打扮更是奇怪，上身穿红，下身穿白，像不像那白骨与红灯帐？而南方为赤，西方为白，这里面岂不有华夷一体之喻？而妙就妙在刘姥姥故事讲到这里，马棚里又失了火，把贾母吓坏了，便不让再讲了。红楼梦全书但凡有冯、马等事，多与李闯有关。马棚失火，即喻写李闯之乱，便是这明清迭代，阴阳交接的关键事件。贾母不让刘姥姥再讲，而宝玉偏有几分痴气，非要穷根就底，非要搞明白这雪中抱柴女孩的来历与动机。刘姥姥便告诉宝玉是一个叫茗玉的女孩，十七岁时一病死了，父母为其盖庙塑像，这塑像成了精改了性儿。崇祯皇帝在位正是十七年。刘姥姥说那那雪中抱柴女孩便是塑像成精。宝玉否认成精之说，认为茗玉是死而不灭的，恳求刘姥姥回去重新好好塑像盖庙，积阴功。华夏为阳，夷狄为阴，阳极成阴，阴阳转化，实为太极。”
李寻欢道：“宝玉的痴心不止于此，他仔细记下村落方位，便要茗烟即刻去寻找那庙和塑像。茗烟四下寻找，却只在东北田梗上发现一尊青面的瘟神像。宝玉并不灰心，仍让继续打听寻找。清人如何对殉国的崇祯，在书中就化作宝钗如何对殉家的黛玉。这个正是宝玉深为关切的。宝钗对颦卿表现出悲伤惋惜，便亲为之葬，宝玉于是心生感激，加之饮酒迷情，红烛摇曳，便做出了那些儿女之事。”
曹公道：“李公言之有语。宝玉一时意乱情迷与宝钗做出男女之事倒是平常。但读者难免疑惑，宝玉爱敬黛玉至深，真能续弦宝钗？既要通识红楼梦，所言必须字字有根，句句有据，李公试为读者解惑。”
李寻欢道：“第五十八回假凤泣虚凰一回书中，已借藕官的同性爱情向我们表明了宝玉对续弦的态度。藕官和菂官你恩我爱的，后来菂官一死，藕官哭得死去活来，每节烧纸，却又和新补的蕊官又恩爱和漆。她不认为是得新弃旧，说：‘这又是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宝玉大加认可，并且说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只一＇诚心＇二字为主。即值仓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来享的。随便有清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甚至荤羮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刘姥姥必然为茗玉塑像造庙，宝钗为和宝玉之心，也必然和宝玉共祭黛玉。此等前文埋伏，伏蛇草线，巧妙的为宝玉续弦宝钗做好陈铺，前后对榫，天衣无缝。”
曹公道：“李公之言，入作者肺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