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意义（2 / 9）

“各就各位！”

看着老王开车走后，尧瑶瞪着我问道：“你又搞什么？你俩又商量好的？”

我连连摆手道：“没有商量，着急嘛。那不是赶紧让老王去修手机去了，你也别急，他要今天修不好，我先把我的给你，你先用。”

“有什么话快说。”

看尧瑶有些烦躁，我一屁股坐到田埂上，随后抬头看了眼尧瑶说道：“我想跟你讲讲关于我的故事。”

虽然是除夕，但还是寒冬，偶尔吹过一阵急促的风，又裹着几分冷气，尧瑶也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见她没有说话，这十年我一直渴望告诉她的话，一点点被我提起。

“在我出生后不久，我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姥姥姥爷一起生活，那个时候我姥爷已经八十多岁，就是我工作室照片上那个老头儿，我姥姥眼睛看不见。自我记事起，我就受尽了村子里的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在这里听到过最难听的谩骂，挨过最毒的打。他们说我有人生没人养，他们说我连畜生都不如，他们不让自家的孩子和我玩儿。有小孩儿甚至为了看我挨打，就对他父母说我欺负他们，结果他爸爸出现在我面前，狠狠给我两个耳光。超市不但不卖给我东西，还要把我痛骂一顿再赶出来，有的时候甚至会动手。”

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有好多年不明白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承受这个世界这么大的恶意，我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因为我出生给这个地方带来瘟疫和灾难，我只是没有一个完整的生存环境，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仅此而已。可这并不是我的错。所以我恨这个地方，一直恨到现在。“

尧瑶心情也平静下来，安静的听我讲着，我看了看天上几个飘向远方的孔明灯继续说道：“因为我姥爷年纪大了，我姥姥又看不见，他们俩根本不知道我在外边发生了什么，四五岁前，我姥爷会一直把我护在身后，尽管那些人依旧说话很难听，但也多少会给老头儿面子。直到我姥爷去世后，我才见到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我感觉我头顶的天都黑了。那些人压的我让我瑟瑟发抖，可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变本加厉，打骂都让我麻木了，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存在是个错误。可我对我的人生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也想在父母陪伴下长大，一个孩子没有父亲，他就该死吗？”

尧瑶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继续控诉道：“在之后，我觉得我至少还有我妈，后来我才发现她的眼里好像并没有我，她一直给我灌输家里条件很差的思想，使本就自卑的我更自卑，总是质疑我，总是对我说你看看谁谁谁学习多好，你看看某某某又得了奖状，可那个时候我也很优秀，但总是比不上某某某。我很想说她们有父母，她不是你的孩子。别人在看电视，可只有几岁的我就要到地里干农活，别人在吃零食，我也许逢年过节都吃不到。我姥爷之所以对我很重要，不是他出现在我的生命，是因为我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唯一，他也永远不会拿任何人和我做比较，他会肯定我的存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接下了那些本属于我铺天盖地的谩骂，把我挡在身后，尽可能把我失去的都弥补给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没了家的概念，也许是我姥爷去世的那一刻，也许是第一次把积压我好多年的情绪都还给我妈的那一刻。后来上了小学，班里丢了东西，老师最先怀疑我，课桌里永远都塞满垃圾，放学的路上永远有人挡着我回家的路，他们总是把我书包扔到高高的树上，我要很费劲的爬上树拿回来，回到家还要被我妈数落一顿，她从来不问我衣服上为什么有土，脸上为什么会有伤，因为她只会觉得我又在外边打架了。我没有朋友，所以把所有感情都给了小动物，我养一只狗我妈不是扔掉就是送人，我除了哭，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宣泄我的情绪。所以这一次次建立起的感情，又一次次消散在风中。”

“我知道我还没有能力反抗我的命运，所以我都接下了这些或许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委屈了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哭的撕心裂肺，然后再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家，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活着并不容易。”

尧瑶有些手足无措，她依旧没说话，我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除了我姥爷，第一个奋不顾身保护我的人，是一个乞丐，有一次我在挨打，他拿着棍子就冲了过来，帮我赶走了那群低年级的人，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早就习以为常，他把棍子递给我，问我为什么不还手，我说我还手他们就会叫来父母，我都习惯了。那天他对我说，你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反正你怎样都是挨打，为什么不还手呢？第一个教我保护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可我确实听了他的话，我开始反抗，虽然有的时候会迎来更狠的打，但我也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给他们，渐渐的，他们都收敛了许多。”

“我以为上了初中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的人生会翻篇，结果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我本来和你考了同一个初中，我妈找了个理由给我办了转学。”

“为什么”

尧瑶也是一脸不解的问道，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妈说是县城花钱多，所以我就去了村里这个不起眼的学校。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开始对我欺压，而是纯粹的校园暴力，买东西、跑腿、打水、擦黑板、值日这些都是日常，校服被尿过，我也知道粉笔的味道，背后也被贴过卫生巾，也被打过，课本被藏过，一直在班里背黑锅，可那时候我一直沉默，我觉得或许我的人生就只能是这样了吧，我也不想反抗了，只要留给我一口气活着就行，因为我的人生就是这么荒唐可笑。”

“有一天一个老头送给了我一只白色的雪纳瑞，它很懂事，很通人性，我每天都跟他说很多话，每天都告诉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会在我身旁很安静的听我说完，也会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陪着我看星星，我去学校它会跟在我自行车后边送我很远才自己跑回家，也会在我放学到门口等我。我能忍受他们对我的暴行，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了，尽管如此，我的生活中还有最后一丝光亮。半年后，小白生病了，那天我想请假带它去医院，我妈说让我去学校，她会带小白去，虽然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相信了她。那天她并没有带小白去医院，小白一直撑到我放学，最后舔了我手一下，就永远的闭上了眼。它一直强撑到见我最后一面。那天下着大雨，我哭的比任何时候都伤心，或许是我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他身上，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我把对这个家的所有怨恨都还给了我妈，从那一刻起，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那天我说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我知道我一直成不了她心里那个儿子的形象，所以我对她放下狠话：我一定会成为你最不想看到的样子，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这个家，我一步都不想踏进。”

“回到学校，他们再让我跑腿买东西，我直接把钱从窗户扔下去，他们再在我背上贴东西，我直接扯下来贴在黑板上。他们再打我，我打不过就直接动刀子。他们打我十拳，只要我有一拳打在他们身上，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渐渐的，我对自己越来越陌生，但这些欺辱，也正一点点消失。我也逐渐变成另一个样子。再后来，我经常迟到早退、逃课、打架、劫钱，我觉得我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所以在我的概念里，只要还活着，对错就永远不是首位。”

“因为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僵持不下，所以我初中很少回家，住过我姨家，小学操场也睡过，村里广场大棚下也睡过，地里用玉米杆搭起的帐篷也睡过，可以说是四海为家吧。就在初中的时候，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人，我语文老师杨老师。或许是在我心里从没有对父亲的概念，他对我影响极其深远，他又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男老师，所以在我心中他就是父亲的形象。他是第一个认可我的老师，几乎没有否定过我，给我指引人生的道路，让我觉得我还有未来。”

“后来我不是去打架，就是去打架的路上，也有好多次被警察教育，我觉得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吧，离开学校，当个小流氓，至少不会被欺负了。好一点儿呢，进厂子打工，最差报复一些人，然后吃牢饭吧。也是从那一刻，我有了杀人的念头，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和我的人生毫无交集的那个男人，我觉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那天我拿着刀子去找他，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可他去赌了，我等了很久，他还是没回来。没如我所愿，或许是老天觉得我的人生不该停留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