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遇夏声（1 / 1）
天亮了，一大队的人开始了旅途，这里距离涿州城只有几十里，不是很远了，大家一路说说笑笑，虽然走着走着就会因为众多的家伙式累得气喘吁吁，然后大家就会围成一团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会话在继续走，酬劳已经拿到手了，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众人一路都是情绪高涨的，幻想着回到涿州城好好玩乐一阵，和以前他们不断循环过的日子一样。
涿州城真是热闹非凡啊，这是周晓一行人的第一印象，这里街上的大多都露出幸福的笑容，比起前面经过的凉州城，更多了一份愉悦旖旎，也许是因为比起厚重的山峦，这座澧江下游的小城更多的是被水恩泽。这里到处都是茶肆酒楼、花巷明灯，布庄钱庄、古董行、典当铺、小食摊子，周晓感觉快乐得快哭了，这种地方仿佛是周晓每每在被作业包围时都会幻想过的穿越地，所以当她看见目睹她笑得像只得道升天的鸭子而露出疑惑表情的方悠时，一下子清醒了还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嘴边。周晓一行人在这就要和众人告别了，班主和几位哥哥姐姐都说了几句叮嘱祝福，周晓被这一路上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打动了，走的时候眼眶暖暖的，没有注意到特意站到人群后面的男孩有点失落。“唉，我们三水长大了啊”，花旦姐姐打趣道，看着男孩红红的眼睛微微一笑，然后捧着男孩的手说道“去追吧，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男孩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男孩追到她们的时候，周晓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啃得开心，听到熟悉的一声“晓晓姐姐”一转头就看到三水站在人群里。周晓有点疑惑一边应答着一边走近，“怎么了三水，和他们走丢了吗？”男孩摇摇头。方悠牵着小咪拿着刚买的红豆酥一回头没见周晓，四处看了看就看到周晓站在那和三水说话，也就走了过来，谁知刚走过去就听见男孩涨红了脸说“晓晓姐姐我喜欢你”，三人一下子愣了。周晓打了个颤麻利地把小男孩拉到一边，方悠尴尬地眉头一皱和小咪在一边等着。就见周晓和男孩坐在台阶上说了几句话，男孩反应有点大地插了话，然后周晓摸着他的头打断了他又说了些什么，然后男孩就低下了头，周晓搂着男孩的肩晃了晃，最后男孩点了点头跑走了，走的时候看见方悠小咪也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周晓走了过来，把没有吃完的糖葫芦塞给小咪说“给你了小咪，别嫌弃我”然后静静地走在前面，方悠凑近她身边说了句没事吧，她半天也没有回答，然后突然没头没脑蹦出来一句“我真的没想到自己母胎单身这么多年会被未成年表白”，然后看着方悠问道“我没有做让他误会的事吧”，方悠摇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周晓嗯了一声，众人继续走回了大路上。
“半面繁花掩枯骨”小咪突然没头没尾说起一句，周晓回过头看着她有点莫名其妙，顺着小咪视线的方向，周晓的眼神突然变得疑惑。在繁华的店面中，有一间显得格格不入，没有人出来招揽客人就算了，甚至紧闭着门，也没有一面显眼阔气的牌匾，但是台阶旁边那尊小小的木雕让她着实惊了一下。怪不得小咪说了这句话，木雕恰到好处的雕出各占半面的花和骷髅，这倒不是最让她意外的，承着这两部分的那个本该平平无奇的底才是，那个形状，像一条染色体，仔细一看分明是两条交缠的蛇。周晓突然变了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两步，她无比想去推开那扇门。
不等她敲门，那门突然打开了，开门的人带着一副面具，身形看上去有点孱弱，走路却带起一阵轻快的风，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说了一句“我等你们很久了”，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周晓内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滚，虽然没有见过这人，但是周晓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而且她笃定地认为眼前的人就是戏班子老板提到的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熟客，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悠，似乎在征求意见，没有得到方悠过多的回应，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想进去看看，探探这个男人的虚实。她回过头向着门内走了进去，小咪和方悠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被相较于屋外天气过低的温度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焚香的味道，温温柔柔的，有一股安抚人心的感觉。下一秒目光就被满墙挂着的面具、脸谱、皮烙画和桌上摆满的木偶吸引住了，它们工艺极其精美，美到令人窒息。周晓以前总觉得审美是一件很主观的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是这一刻周晓突然发觉竟然真的有如此精美的艺术品，让人觉得感受不到它的美甚至就是一件很值得可怜的事。屋子里光线虽然不差，但是莫名的让人有一种不分昼夜的感觉，昏沉中带着几分闲适。“怎么称呼您？”“夏声”“哦，你好你好，我叫周晓，这两位是我的姊妹悠悠和小咪，你不是夏天出生的吧，我也是哈哈”，周晓看向店主人打着哈哈。突然那人轻笑了一声，“是声音的声，我姓夏”，周晓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虽然店主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周晓依旧脸红了。店主似乎觉得更好笑了，大笑一声，走到旁边的椅子旁坐了下来，双手向后不紧不慢地揭下面具，周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凝住了，目光所及之处的人偶似乎也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男人，揭下面具的那一刻，周晓出了一口大气，似乎不是什么哀哀怨怨的“毁容”情节，他也不是什么魅影。当然也不是兰陵王，面具下倒也不是花旦姐姐说的那种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倒像从戏班子班主那听来的那样，这位神秘的老板是一个清秀的少年，甚至置身这环境都显得有点稚嫩得不相协调。周晓不住地打量，眼睛里的疑惑已经到了根本忽略不了的程度，终于她还是问出来“那个，请问您多大了？”说完还尴尬奉承一句“看着真年轻啊，真跟班主夸的一样，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哈哈，哈哈……”那少年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在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貌似已经来了这很久了，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多少岁了”那少年说道，眼里带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周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低沉的气氛，但是还是识相地转换了话题，夸起了他的收藏。果然似乎说到了少年心里，他笑得异常开心，像个得了夸奖炫耀自己成果的孩子，快步走到里面的一个柜子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个木盒，然后给三人展示那些颜色鲜艳、制作精良的皮影，然后捧了两个出来，一脸兴奋地看着她们，眼神中带着企盼“你们要试试嘛?”周晓看着热情的店主不好推辞地接了过来，也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宝贝们。这两个皮影有点怪异，是两个人却没有画脸，连简单的五官都没有，但她还是惊艳地夸道，“哇，手感真不错唉，你这用的是什么皮啊？”店主淡淡地说“牛皮”。周晓把手里的皮影拿给方悠摸摸，方悠也对着皮影轻轻点头，这在她眼里意外得很有艺术感。店主看着她们说道“他们每一个都有生命，有自己的故事”。周晓点头，我以前就觉得一些老物件记录着很多故事，它们也是一样的”。店主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片刻又轻轻摇头，“一样，也不一样，它们不只是故事的承载者，它们是参与者”。周晓不置可否，倒觉得他执拗的念头多了点一厢情愿，倒也不必如此真情实感地给人家没有生命的物件添加那么多自己脑补的故事和情感，多少有点矫情，简言之，入戏太深。后来店主又带她们看了几幅他收藏的书画，茶具和玉石，看得周晓直想原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不，该说喜欢收集的人是一样的，想到自己曾有一段时间喜欢收集贴纸就笑了，这个人和自己还是有点像的。
虽然刚刚相识，但是店主像是早知道她们会来，等了很久，排练了很多次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藏品的故事，周晓说这些玩偶是幸运的，遇上了这么珍惜热爱他们的店主，对他们的故事如数家珍，还把他们的故事讲述给其他的人。店主沉默片刻，看着她们认真地说了一句“这些故事我只跟你们讲过”。周晓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晓渐渐有点明白了店主一厢情愿倾注在那些物件上的感情，这个人似乎很孤独，但是又那么充实，也许是因为所谓的“以中有足乐者”吧。
“陪我演一出戏吧”，在分别的时刻，他突然对方悠说道。周晓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方悠看着店主一脸警惕。周晓后知后觉地打着圆场，“好啊，我可是天生的戏精，过家家一把手哈哈”。店主看向两人“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你这话才说的奇怪好吧……我相信你”周晓看着店主说道。“怎么演啊，你亲自给我们化妆？”周晓打趣地看着店主，店主温柔一笑，朝刚才藏着皮影的箱子指了指，周晓拍了下脑袋“哦，懂了，这是要教我一门手艺啊您，哈哈哈，让我跟你一块操作吗？”店主摇摇头，“你想感受一下她们的故事吗？”周晓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你这不是少女的皮肤制作的吧？”店主摇头笑，“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她们的故事？”周晓这下蒙了“怎么感受？”“亲自感受，变成她们。”“哎，等等等等，越说越恐怖了呢咋”周晓困惑极了。“就是那句话‘让你的身体和灵魂与她们共舞’。”“哇，好玄学听上去”，周晓张大了嘴巴“怎么做到？”“为她们画上眼睛”夏声回道。“那我怎么出来，我反正不能一辈子当木偶吧”，周晓虽然觉得这事根本不可能，还是配合地带入情节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也不知道。”“啊？这也太离谱了，我不干”。周晓脸上除了疑惑多了一分嫌恶，就算是口无遮拦地讲笑话，这做法也太自私、太不负责任了，就这样还说不会伤害她们，真是大言不惭。
谁知那人不笑也不怒，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我跟你们一起呢？”周晓更加疑惑了，虽然无冤无仇应该不至于害她们，但是这人似乎一门心思想让她们跟他一起演这出戏，不能怪周晓只往坏处想他。但是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方悠突然开了口，“好”，绕开他走到一边选了另一对没有画眼睛的木偶中的一个，认真地看向夏声，“我就用这个试试吧”，夏声一愣，点了点头拿起了另一个。周晓不知为何方悠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怎么劝她她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当两个人拿出毛笔的时候，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的庄重神秘，周晓抓住方悠企图画眼睛的手，眼神里带着祈求，但是看到方悠异常坚定的眼神，她也只好无奈地放开了手，默默祈求那个男人只是随便说说的，附身傀儡不过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夏声异常认真地描画着那双似乎能决定他命运的眼睛，表情里是道不尽的温柔，落笔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他看着方悠一笑，而然下一秒，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倒了下去，周晓等人忙上前把他扶起来，他的眼睛惬意地闭着，嘴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珠，整个人像一个精致的人偶，温馨静好又了无生机。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说的是真的，并不是随口胡诌的玩笑话。周晓和小咪把他扶到一旁的卧榻上。转过头齐齐地看着方悠，“真的要去吗？”周晓脸上难得的没有了笑容。方悠点点头，“嗯。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带着小咪继续向东走，不要浪费时间千方百计救我，也不要尝试进来……你一定能回去”。
房间里是浓重的离别气息和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看不透你方悠”，周晓突然开口道，“但是如你所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而且如果你回不来……我一定不会冒险去救你”。周晓抬起头苦涩一笑，方悠同样回了她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让一直看上去沉静可靠的方悠多了一份孩子气，这一笑让周晓鼻子有点发酸，安安分分一起找回家的路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