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步入黑暗（1 / 2）

溶原在昭明外九州里也算比较偏僻的，富庶开化自然与上九州没法比，却光线明媚，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蓝老爹跟着矿工去挖矿前，衣不遮体饥肠辘辘是平常事儿，却从没尝到过久处黑暗的滋味。

仅有两种情形他会短暂地置身在全黑处。

头一种情形，小时候他偷师的那位师傅会带他一起去山洞里钓鱼。打窝子之后，偷来的师傅便沉默无语，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有时等得蓝老爹饥肠辘辘，心中盼望快点结束，看别人钓鱼实在是无聊透顶，但他并不害怕，他知道光明就在外面不远，他很快就会回到光明之中。

蓝老爹刚进船队时，船队里只有船家女比他小。女孩儿九岁，爱干净，船队驻泊时会叫蓝老爹划小船去暗洞里，让蓝老爹背过身闭上眼，女孩儿会自船头无声地出溜进水里洗浴。蓝老爹完全忘记了害怕，他觉得自己就在光明之中，眼睛自然是啥也看不到，心中可全看到了。

跑路去挖矿走暗路与送女孩去暗洞洗浴自然不同，与暗河行船也有大不同，踏过光线尽头一小段明暗交界之后，黑暗无穷无尽，贴身包裹着他。黑暗是只有名字没有形状的空虚，心中有多害怕，空虚就有多大。他像溺水一样溺黑，无处攀附，惊慌失措，沉入其中，无法呼吸。

领路人在安排队列时把最好的位置给了他，让他紧跟着领路人，蓝老爹之后是几个年岁小的，他们距离领路人最近，借着火把光尽可能地看清路，对领路人的口令也听得更清楚。

蓝老爹除了自己的干粮和很少的私人物品，基本不用负重，只是要盯紧领路人，保证在领路人跌倒或踏空时立即护住他。话是这么说的，领路人有无以伦比的暗处行走本领，根本不需要蓝老爹的保护。此种优待与船东向领路人承诺回程免他船费有关，蓝老爹无以为报，唯有感激。

蓝老爹盯着领路人的头灯，那一小圈微明照不亮前路，只能是让他稍稍安心。

然而走到吃第二顿饭时，矿石头灯熄灭了。矿工们就在黑暗中吃饭，一片吧嗒吧嗒嘴的咀嚼声，然后，就在黑暗中站起继续赶路，蓝老爹的汗立刻流淌了下来。

“为什么不点火把啊？不是背了好多火把吗？”蓝老爹在完全的黑暗中待了一顿饭功夫，就已经浑身瘙痒，极度不适，他心中大叫，却没敢问，手上紧紧抓住牵引绳，抓到手心发痛。

有一年船东在府城读书的大儿子回家，带了一盏灯，整根竹筒做成的，上面开了许多个孔，孔上罩着极薄的白云母。

“这不就是个大号的头灯吗？”船东不解，五个银币买了个啥？要不是儿子太大了，他都想找婆娘拿了竹条好好抽他一顿。

“燃油的。”大儿子从厨房引了火把灯点亮。“只要油够多，燃亮时间比头灯石长多了。就算和黄蜡相比，其价格也仅十分一。”

船东看着败家儿子脸直抽抽，“要来何用？”

“咦？”大儿子惊诧莫名，“枯水跑榕江航道，我们就不需要高价聘请引水员了啊。现在每条船前后都挂灯笼，依旧需要配一名引水员。如果用了这种灯，便宜不说，能照远，后船跟上前船，只要第一条船有引水员即可。跑得熟了，我、二弟、三弟都能引水了。”

“现在引水的可是你三叔一家在做，你们都会了，他们干啥？再说了，这么个玩意能照多远呢？”

“还可以造大一些，申原成均大学堂新建了个光学所，专门研究这个，我府学的老师说大灯能照射里许远，耀若燧石。据说今后在暗河险要处要设立灯塔，配以此物，三叔一家就只能回去干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