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2 / 3)
“湖南巡抚吴大瀓叩见钦差大臣,恭请皇上、和皇太后圣安!”吴大瀓一登上城便赶了两步,一打袖,往地上跪倒。
“圣躬安!”
“晚学吴大瀓见过岘帅!”吴大瀓叩完头站起身,复深深一揖。一个进士不用官称,在自己这个廪生面前竟然自称“晚学”,让刘坤一很受用,一时肚皮里对吴大瀓这个当年清流名将的鄙夷消去了许多,脸上不自觉洋溢出些亲和的笑:“抚军不辞风霜,远赴戎机,以耽国忧,有古大臣之风,让学生敬佩(级别、年龄相近的官员相互之间常称对方为“先生”或者“老先生”,自称“学生”!”
吴大瀓以湘抚的身份在湖南募勇请缨关外,正面看,谁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也知道,“拿三湘子弟的血染自己的顶子”这样的言论已经屡能闻及。因此来拜会刘坤一这个传说中倔傲不亲的湘系重臣之前他着实有些心虚发怵。不过眼下看起来,这老头也不像传言的那般峻威难近,吴大瀓略微松了口气,忙道:“岘帅面前,岂敢妄言劳苦!”
刘坤一捋了捋胡须。他本来是不喜欢他们这些满嘴空论的清流的。尤其像张之洞、吴大瀓这些,些许微劳就得以寄任封疆。这次他被朝廷钦命总督关外诸军,而由张之洞那个巧宦署理他的两江总督,尽管只是“署理”,他也很不情愿。这个吴大瀓说话、礼数倒还在范围之中,刘坤一不觉间把原先准备的刻薄讥刺之辞仍旧丢在肚皮里了。
“清卿远来,本应以薄酒洗尘。奈何关外局势维艰,不便久留,只好一盏粗茶,聊作迎迓。待凯旋时再与君一醉,如何?”
“岘帅抬爱,学生愧领了。”吴大瀓彻底放下了之前的不安,他内心那股书生意气被释放了出来:“听凭大帅安排!”
刘坤一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抚一督相携来到镇东门的城头。
刘坤一稍稍一探身,看了看城下,再看身旁的吴大瀓,却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姿态。他眉头稍稍一蹙,离开了女墙,顾自在铺好的桌旁坐了下来。
吴大瀓看着城下出关的湘勇时,只顾自我陶醉在统率千军万马的想象里,没有注意到刘坤一的脸上那些细微的变化。他看到刘坤一离开城墙坐了下来,也收拾了兴致,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抚军已不是首次出关了吧?”刘坤一笑笑,示意下人给吴大瀓上茶。
“学生向闻湘中人物多朴讷无华,长安时在左文襄公身上见识过,今日再次得见。信矣!”吴大瀓看了看茶碗,端起来揭盖一闻,道:“岘帅,这可是黑茶?”
刘坤一一笑:“正是。北地入冬苦寒,全靠肉食抵御。此茶虽不名贵,以盐为饵煎煮,却能消积食,益脾胃。故此远销蒙古、俄国。”
“是是,光绪十二年,学生领命出关,赴珲春与俄国勘定边界,喝的就是这个茶。”吴大瀓对这种粗茶毫无兴趣,不过在珲春第一次喝俄国人的茶饮,闲聊时才知道俄国茶饮的用茶大多出自湖南。俄国人在茶里加糖的喝法让他倍感新奇,倒忘了茶的滋味。等他抚湘时,他早忘了还有这么一味。吴大瀓微微一笑,道:“惭愧!不是来拜会岘帅,学生早把此味忘了!”
“阁下高雅之士,这种粗茶的确不入法眼。”刘坤一一笑,伸手一示意。